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偏院主屋内,灯火跳跃,映照着云轻轻忧心忡忡的脸庞和萧绝冰冷如铁的侧影。苏晓晓终于在母亲轻柔的哼唱和父亲无声的守护下,再次沉沉睡去,但那双小小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被无形的阴影纠缠。
“黑线……缠绕……”萧绝低声重复着女儿的呓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从不信怪力乱神,但女儿接连不断的意外和这诡异的梦呓,让他不得不将可能性放到最大。任何潜在的威胁,哪怕再荒诞,只要针对他的晓晓,都必须彻底清除。
“明日一早,我便去大相国寺。”萧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张诚会加派人手护卫院落,你与晓晓留在房中,非我回来,切勿轻易外出。”
云轻轻抱着女儿,感受到那小小身体传来的不安稳的悸动,重重点头:“世子放心,妾身明白。”她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内里经过加固的青篷马车,在数名乔装改扮、眼神精悍的护卫暗中随行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镇北王府的侧门,辘辘驶向位于京城西郊的千年古刹——大相国寺。
萧绝坐在车内,轮椅固定得很稳。他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尚沉浸在黎明前最后黑暗中的街景,目光沉静。大相国寺住持慧明大师,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据说已窥得几分天机的高僧,与他已故的祖父镇北王曾是方外之交。若非为了晓晓,他绝不会以如今这副残破之身,前去打扰大师清修。
马车抵达山门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古寺笼罩在晨雾与梵唱之中,庄严肃穆。因时辰尚早,香客寥寥。萧绝的护卫提前通了名帖,一名知客僧早已等候在此,见到萧绝,并未因他的轮椅和落魄而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合十行礼:“萧施主,住持方丈已在禅院相候,请随小僧来。”
轮椅碾过洁净的青石板路,穿过层层殿宇,最终在一处僻静古朴的禅院前停下。院中古柏参天,气息宁静悠远。慧明大师须眉皆白,面容慈和,眼神清澈如同稚子,又深邃如同古井,正坐在一株老松下的石凳上,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晚辈萧绝,冒昧前来,打扰大师清修。”萧绝在轮椅上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慧明大师目光落在萧绝身上,在他残废的双腿和眉宇间凝聚的煞气与隐忧上停留片刻,轻轻叹息一声,如同松涛过耳:“萧老施主的孙儿,不必多礼。煞气缠身,郁结于心,明珠蒙尘,雏凤受厄……你此来,是为至亲之人吧。”
萧绝心中一震,慧明大师竟一眼看穿他心中所虑!他不再赘言,将苏晓晓近日来的异常,从最初的“虫虫”预警,到识破“赤眼蜂”和“腐骨草”,再到近日接连不断的小灾小祸,以及昨夜那令人不安的“黑线缠绕”梦呓,清晰而简洁地叙述了一遍,末了沉声道:“晚辈本不信鬼神之说,然小女异常连连,言语匪夷所思,却又屡屡应验。晚辈恐其遭奸人所害,中了什么阴损邪术,特来请大师慈悲,指点迷津。”
慧明大师静静听完,手持念珠,默然片刻,方才缓缓开口:“世间万物,有正则有邪,有阳则有阴。令嫒年纪稚幼,心灵纯净无瑕,如皓月当空,纤尘不染。此类赤子之心,往往对世间污秽邪恶之气,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感知。其所言‘虫虫’、‘臭臭’,或许并非实指,而是对其所感知到的‘恶念’与‘阴毒’的一种稚嫩诠释。”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遥远的镇北王府偏院:“至于近日灾祸不断,夜惊梦魇,更有黑线缠绕之感……施主,令嫒可是冲撞了什么人?或是,阻碍了某些人的‘路’?”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大师明鉴。确有宵小之辈,视我一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屡施毒手。”
慧明大师点了点头:“这便是了。若老衲所料不差,令嫒并非中了寻常邪术,而是被一种极其阴损的‘咒怨’所缠。此物无形无质,却能耗人精气神,招灾引祸,久之恐伤及根本。施主所说的‘黑线’,在其感知中,便是那咒怨之力的具象。”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紫檀木佛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梵文经文,隐隐有微光流转。“此乃老衲平日诵经加持过的‘静心辟邪符’,虽不能根除那施咒之源,却可护住令嫒灵台清明,抵御咒怨侵蚀,使其不再被噩梦惊扰,日常小灾祸亦可减免大半。”
萧绝郑重接过佛牌,入手一片温润,竟让他因杀戮而常年冰冷的手心都感到一丝暖意。“多谢大师!”
“施主且慢言谢。”慧明大师神色略显凝重,“此符只能暂保无恙。咒怨既生,必有源头。若不斩断源头,此消彼长,终非长久之计。老衲观施主身上煞气与龙气交织,命格贵不可言却又坎坷重重,此番劫难,恐非寻常宅斗,背后牵扯甚大。望施主谨慎行事,既要护得家小周全,亦需……顺势而为,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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