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茅草稀疏,墙壁斑驳,格外颓败荒凉。白玉章却指了指那间破屋,“就是这里了。”
谢远洲翻身下马,才将白玉章扶下来,脚步却猛地一顿,将白玉章拉到身后。腥臭味虽被草木气息掩盖,但谢远洲在尸山血海摸爬滚打多年,绝不会认错!浓眉锁紧,谢远洲瞬间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死死盯着破屋残缺的门板,似要从那黑洞洞的空隙中看个究竟。
“远洲?怎么了?”
白玉章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望向破屋。谢远洲面色冷肃,右手已按在腰侧佩剑上,“不对劲。”
军人对死亡的敏感让谢远洲全身肌肉绷紧,越是靠近,腐败气息和血腥味便愈发清晰,他狠狠一脚踹向那半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
柴门应声碎裂,木屑纷飞,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血腥腐臭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破屋光线昏暗。
谢远洲长腿一迈,只见屋中央的木柱上,用铁链拴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此人背对门口,低垂着头,长发散乱,一动不动。破烂的衣物被暗褐色的血块黏连在身体上,铁环上的双手指骨扭曲变形,脚上还套着一只铁鞋。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腐烂发黑,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显然已死去多时。
见惯了死人的谢远洲并不觉得可怕,只是这尸臭着实让他犯恶心。他将白玉章拦在门外,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谨慎上前,当他绕到正面,以剑鞘拨开女人遮面的乱发时,不禁怔愣。
“元猗?”
谢远洲难以置信,这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竟然是被赶出将军府多时的元猗!他只知元猗失踪,以为她已离开京城,却不曾想她会以如此凄惨的下场结束生命!
这绝非巧合!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谢远洲紧握剑柄,急切地向白玉章走去,“泠儿快走,此地... ...”
话未说完,谢远洲握剑的手似是不听使唤,长剑坠地,眼前景象旋转模糊,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双腿一软,重重靠在旁边土墙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几步之外袖手旁观的少女。她缓步走进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破屋,动作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而那双总是亮晶晶望向他的眼,此刻只剩下残忍的凝视。
“泠儿...你... ...”
白玉章并不理会谢远洲,目光落在他尚未痊愈的右手掌心时,动作一顿。她顾自从角落翻出一捆早已备好的浸水牛筋绳,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浑身绵软的谢远洲拖到木柱旁五花大绑,与元猗的尸体并排坐着。
谢远洲试图挣扎,可那药力霸道无比,全身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连抬起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湿凉的牛筋绳狠狠勒进皮肉,却远不及被至爱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谢远洲红了眼眶,哑声追问,“泠儿...为何?”
鉴于谢远洲武力超群,白玉章特地多捆了几道,待确认绑的格外结实,她才退后一步,打量着谢远洲和旁边的元猗,如同欣赏大作,最后却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并不满意。
“当初谢将军那般护着元猗,我以为谢将军很宝贝她,还想杀了她能让谢将军痛不欲生呢!没想到去了将军府才晓得,你对她好像也没什么真情实意,甚至她都被我折磨成这幅鬼样子,谢将军好似也不大关心,当真郎心似铁呀!”
谢远洲被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无情无义刺得心口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这股无力感,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执拗地重复着那个问题,“为...何... ...”
“每报复一个人都要讲上一遍,当真烦透了。”白玉章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满是厌倦的疲惫,“不过,看在你今日乖乖喝下迷药,又陪我走到这里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迎着谢远洲复杂的神色,白玉章微微俯身,轻声道,“两年前,谢将军...呦,瞧我这记性,那时候您还是谢小将军,陈酒也还是个追随您身后的侍卫。你们主仆二人曾大驾光临一艘名为‘醉蓬莱’的画舫,不知谢将军可还有印象?”
见谢远洲似在回忆,白玉章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仰起头看着她,“你的好青梅,空口白牙诬陷一个瘦马杀了什么狗屁张大人!那可怜的瘦马被裴济老匹夫下令上了酷刑,活活折磨致死!她那时才十五岁,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谢远洲望着她充满恨意的眼,心底一片冰凉。谢家家风极其严正,他亦从不去三教九流之地寻欢作乐,唯一一次去画舫便是为了救元猗。那时元家倾覆,他接到消息,元猗被充入教坊司后强行送去献艺,恐其受辱,他带着陈酒匆匆赶去。
待赶到时,他确实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子被按在船板上承受刑罚,下人说那是个妓子胆大包天谋害官员,他也只当是件小事,未曾过问细节... ...
“看来将军还记得。”白玉章忽而轻笑,缓缓站起身,拍拍手道,“真是有趣,我杀元漪的时候,她全然无知,经我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诬陷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瘦马,没想到谢将军反而记得!”
谢远洲浑身气力散尽,连抬头看她都十分吃力,仍字字艰难辩白,“我实不识那...瘦马,此事...更与我无涉!泠儿...迁怒于我...只因我...见死不救?那瘦马...与泠儿...有何相干?”
“是啊,一个瘦马怎会与隐居山中的刘泠有关?”白玉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我根本不是刘泠!那个被酷刑加身的女子是我阿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而你,谢远洲,冷眼旁观恶人作孽!不但将我的仇人护在身后,还下令取我性命!”
谢远洲如遭雷殛,“你竟不...不是刘泠...蒙着面的瘦马...是你?”
白玉章忽而抬手解开衣带,就在谢远洲错愕之际,白玉章转过身,衣衫滑落肩头,本该是光洁嫩滑的后背,偏生一道狰狞疤痕纵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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