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的伤,在小桃那不受控制渡过去的几缕清凉气息滋养下,好得比赤脚郎中预料的快得多。伤口结痂,脱落,最后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横在他清瘦的后背上,像一道无声的烙印。
人虽然能下地走动了,脸色却依旧苍白,人也更沉默了些。只是那双眼睛,看向小桃时,空茫底下,多了些更深、更沉的东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在挣扎。
小桃自己也吓得不轻。那天情急之下爆发的力量,还有脑子里炸开锅似的记忆碎片,让她连着好几晚都没睡踏实。一会儿是马匪头子化成飞灰的画面,一会儿是那个玄衣男人冰冷又专注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浩瀚星穹、法则流转的恢弘景象……搅得她心神不宁,连最爱的糖醋鱼吃着都不香了。
她有点怕。
怕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老道士说的,是什么“仙骨”,要离开爹娘,离开桃花村,离开……阿珩。
也怕自己那天弄出的动静,会不会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开始下意识地收敛手腕上那桃花印记的力量,不敢再轻易动用。甚至看到桃花,都会心里一紧,绕道走。
日子仿佛又缩回了那个小小的壳里。只是这壳上,已经布满了裂纹。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小桃心里烦躁,不想在家里待着,也不想跟其他孩子玩,一个人溜达到了村西头那棵老桃树下。
老桃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花期已过,满树绿叶蓊郁,在地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小桃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微凉的树皮上,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藏起来就好了。”她小声嘟囔着,无意识地用指尖抠着树根旁的泥土。
抠着抠着,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硬物。
她愣了一下,好奇心起,用手扒开那处的浮土。泥土下,埋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陶壶。壶身沾满了泥土,颜色暗沉,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像是谁家不小心遗落,或者故意埋在这里的旧物。
小桃把陶壶挖了出来,掂在手里看了看。壶很轻,里面似乎是空的。壶身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种……摸上去很温润、很舒服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她拔开了同样是用陶土烧制的、严丝合缝的壶塞。
壶口很小,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桃凑近了,眯起一只眼,朝壶口里望去——
就在她的目光落入壶中那片黑暗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手腕上那个一直安分守己的桃花印记,毫无预兆地,骤然变得滚烫!比马匪来时那次,更加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印记深处苏醒,欢呼雀跃!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那些纷乱嘈杂的记忆碎片,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凝聚!无数模糊的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以及天地中央,一洼氤氲着金光的池水!
而她手中的那个陶壶,壶身竟然微微震动起来!壶口那小小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吸力!
不,不是吸力。
是一种……共鸣!
小桃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将带着滚烫桃花印记的手腕,靠近了那旋转的壶口黑暗!
没有接触。
就在她的手腕距离壶口还有一寸距离时,桃花印记上,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色的光芒,倏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火星!
紧接着,那陶壶内部的黑暗旋转骤然加速!壶身震动得更加厉害!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流光,自壶口射出,精准地没入了小桃手腕的桃花印记之中!
“嗡——”
小桃只觉得脑海里一声轻鸣,仿佛某个尘封了亿万年的锁,被钥匙轻轻插入了!
一股庞大却温和、与她同源却更加浩瀚精纯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桃花印记,汹涌地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这力量与她之前自己摸索出的那一丝清凉气息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包容万物、掌控一切的意志!
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清晰、有序!如同散落的拼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飞速拼接!
凤轻尘!
夜无珩!
混沌界!
天帝!
归墟!
轮回!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过往,一场场生死,如同潮水般冲垮了她作为“凤小桃”这短短七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她想起了乱葬岗的冰冷绝望!
想起了北疆的风雪与铁血!
想起了神界的勾心斗角与至高权柄!
想起了化身天道、重塑世界的决绝与孤独!
也想起了……那个肯为她逆天而行、与众生为敌,最后却只能在遗忘中空茫守候的……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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