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那一声“混沌仙骨”、“羽化登仙”,像块大石头砸进了桃花村平静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好几天都没散干净。村民们看小桃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敬畏和好奇,仿佛她下一秒就要脚踏祥云飞走似的。连凤大山夫妇,看着自家闺女,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既怕耽误了孩子的“仙缘”,又舍不得她真跟个陌生老道去什么深山老林。
小桃自己倒是没太当回事。
修仙?长生?
听起来是挺玄乎。可她脑子里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光怪陆离的碎片里,好像就有类似的东西?什么御剑飞行啊,什么移山倒海啊,好像……也没那么吸引人?至少比不上阿婆刚出锅的糖醋鱼,比不上爹爹新给她做的木头小马,也比不上……阿珩昨天翻墙给她带来的、还带着露水的野柿子甜。
那老道士在凤家院子外转悠了好几天,苦口婆心,又是展示隔空取物的小法术,又是描绘仙界如何如何美好,口水都说干了。
小桃大多数时候只是眨巴着大眼睛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当老道士说得唾沫横飞时,她会偷偷瞄一眼蹲在自家墙头上、脸色紧绷、眼神跟刀子似的刮着老道士的阿珩。
“老爷爷,”小桃终于开口,声音脆生生的,“修仙……能天天吃糖醋鱼吗?能想去河里摸鱼就去摸鱼吗?能……能让阿珩也一起去吗?”
老道士被问得一噎,捋着胡子的手都顿了顿,脸色有些尴尬:“这个……修仙之人,需清心寡欲,餐风饮露,岂能贪恋口腹之欲?至于这位小友……”他瞥了一眼墙头上那个气息普通、眼神却格外碍眼的少年,摇了摇头,“他并无灵根,与大道无缘,去不得仙山。”
哦。小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转身就跑向了灶房,嘴里嚷嚷着:“娘!今天做糖醋鱼吗?我闻到香味啦!”
留下老道士在原地,胡子抖了抖,一脸恨铁不成钢。
阿珩从墙头跳下来,看着小桃跑开的背影,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眼底那刀子般的寒意也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空茫的复杂情绪。
她不去。
因为糖醋鱼,因为摸鱼,因为……他不能一起去。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发烫,却又因为“无缘大道”那几个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隐秘的刺痛和……不甘。
老道士最终没能说动小桃,悻悻然地走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看着小桃手腕上那桃花印记,痛心疾首,连叹“明珠蒙尘”。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小桃依旧是那个活泼爱闹的凤小桃,带着村里一帮半大孩子上山下河,只是身边永远跟着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的阿珩。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小桃发现自己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好像没那么排斥了。有时候闲着没事,她甚至会主动去“翻看”那些碎片。她“看”到那个穿玄色衣服的凶男人,在一片灰蒙蒙的地方跟人打架,剑气纵横,很厉害的样子;她“看”到记忆里的那个自己抬手间就能让枯木逢春,或者让坏人莫名其妙消失。
她手腕上的桃花印记,似乎也变得更加“听话”了一些。她偷偷试过,集中精神,就能引动那一丝清凉的气息,让院子里那株半死不活的月季重新抽出嫩芽,或者让一只摔断了腿的麻雀伤口愈合得快一点。她做得小心翼翼,没让任何人发现,连阿珩都没说。
这好像……就是老道士说的“修炼”?
好像……也不难嘛。就是有点费神,做完之后容易肚子饿。
而阿珩,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
他依旧沉默,但眼神里那点空茫,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目标。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只是爬爬村里的矮墙。他会在清晨雾气未散时,就跑到村后那座最高的山上,对着初升的太阳,模仿着记忆中某些模糊的、属于战斗的片段,笨拙地挥拳,踢腿,甚至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连他自己都感知不明显的气息。动作僵硬,毫无章法,常常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摔得满身是泥。
有一次,小桃偷偷跟上去看到了。她躲在树后,看着阿珩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空茫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火焰。看着他因为用力过猛,掌心被粗糙的树干磨破,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小桃心里有点闷闷的难受。
她知道阿珩为什么这么拼命。
是因为老道士那句“无缘大道”吗?
她想了想,从树后走出来。
阿珩看到她,动作猛地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想把流血的手藏到身后。
小桃却像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似的,走过去,很自然地拉起他那只受伤的手。
“你这样练不对。”小桃歪着头,看着他,小脸上一本正经,“气不是这样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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