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钧差点笑出声。
眼前这只兔子，毛都炸起来了。
那对雪白的长耳朵竖得跟天线似的，一双红眼睛里像是点着两簇火苗，小巧的鼻翼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这气鼓鼓的劲儿，倒让他想起当初在铁匠铺，她压上整个月光城，跟自己赌命的那个晚上。
只不过，那时候她眼里是压上一切的决绝。
现在，是藏都藏不住的好胜心。
“想通了？”
程钧手里的刻刀没停，在一块复杂的魔能回路上继续游走，嘴上却懒洋洋地开了口。
“不满足在后头盖章签字，想来一线体验生活了？”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气得露娜胸口发闷。
她懒得废话，一步上前，把一叠厚厚的、还散着墨水味的羊皮纸，“啪”的一声，砸在了程钧那堆满零件和图纸的实验台上。
“这是我的入场券。”
她宣布，声音又脆又硬。
程钧手上的动作，这下停了。
他抬眼，拿起那叠羊皮纸。
纸张的边角因为反复翻看，已经起了毛边，上面用娟秀又带着锋芒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式和符文阵列。
有几处，还能看见指甲掐出来的深痕，和几滴早已干涸的墨点。
“高阶风系魔法与悬浮力场构建的耦合性猜想？”
程钧念出标题，脸上的散漫收敛了不少。
他随手翻开几页。
纸上写的，不再是那些空洞的魔法理论，而是彻头彻尾的“工程学”思维，用严谨到可怕的逻辑，把风元素给拆解了。
从单个风元素符文的能量转化效率，到多个符文组合后形成的“伯努利”效应模拟，再到如何利用精神力构建出稳定的、可变向的微型斥力场。
里面的许多构想，大胆，甚至疯狂。
但偏偏，又带着严丝合缝的逻辑。
程钧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讶异，变成了凝重。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在露娜脸上。
这东西，不是一个六阶魔导师能写出来的。
这里面的逻辑框架，是纯粹的现代物理学。
“我承认，‘毒刺’和‘蜂群’很强。”
露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让。
“但它们都是消耗品，打光了就没了。金穗城需要一张能真正镇住场子的王牌，一张能让我们的人，和天空骑士在天上正面对抗的底牌。”
她的话，掷地有声。
“而我，新晋的六阶魔导师，对风元素有着无人能及的理解。最重要的是……”
“我能听懂你的那些‘歪理’。那个叫什么……空气动力学的东西。”
程钧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她能听懂。
从他设计“哨兵”炮塔的膛线，到解释“雷神之锤”的弹道学，这只兔子总能第一个举一反三，甚至用她的魔法知识，提出一些让他都眼前一亮的优化方案。
他一直当这是天赋。
现在看来，她早就把他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背地里一点点地啃。
他瞥过她那双熬出了血丝的眼睛，瞥过她鼻尖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墨迹，瞥过她那双因为紧张而攥得发白的手。
这只兔子，不甘心只当一个被护在身后的女王了。
她渴望力量。
渴望能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用同语言说话。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胸口重重撞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
露娜身体一僵，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贴在了实验台的边上，退无可退。
程钧的手指，很轻地擦过她的鼻尖，捻起那点黑色的墨迹。
“熬了几个通宵？”
他的声音里没了调侃，是很轻的沙哑。
露娜的脸“轰”的一下，从脸颊烧到了耳朵根。那对雪白的长耳朵不受控制地向后压低，紧紧贴在了脑后。
“我……”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兔子。”
程钧丢下三个字，转身走向墙角那堆积如山的图纸。
他没再看她，只是在那堆图纸里飞快地翻找，金属和羊皮纸摩擦，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找到了。”
程钧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他从一堆画满了武器零件的复杂图纸里，抽出了一卷被单独封存的龙皮图纸。
他走回实验台，将图纸“哗”的一声，在露娜面前完全展开。
在看到图纸上那个东西的瞬间，露娜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住了。
那是一台……机甲。
充满了女性柔美线条，却又散发着狰狞杀气的战争机器。
它的整体造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金属蔷薇，层层叠叠的装甲便是花瓣，可以根据需要展开或闭合。
背后是一对由无数片羽状金属构成的巨翼，那结构充满了矛盾而致命的美感，既有天使的圣洁，又有恶魔的骨感。
双臂并非粗笨的机械手，而是两柄闪烁着寒光的、骑士长枪般的巨大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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