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函谷关浸在凉露里,关墙的青砖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条蛰伏的巨蟒。尹喜披着玄色披风,披风下摆扫过关墙的箭孔,带起一串细碎的风鸣。今夜是他轮值巡关,按关令旧例,秋分时需格外留意西北方向的星象——祖父的札记里用朱砂写着,此时节"金气盛,盗匪易起",而大陵星恰在西北天区,《夏小正》里"大陵八星如坟状"的描述,正应着这星官主杀伐死丧的凶性。
刚走到西角楼,一阵风掀起披风的衣角,尹喜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铜制星盘。星盘边缘刻着二十八宿的刻度,中央的北斗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西北。他抬头时,恰好望见一道白光划破夜空,从大陵星旁坠向地平线,尾迹像支烧尽的火把,转瞬即逝。"流星。"他低念出声,指尖在星盘上捻转,将大陵星的位置与流星轨迹重合——八颗星排成不规则的形状,像座倾斜的坟茔,与《甘石星经·大陵》所载"大陵八星主死丧、刑狱,星动则有刀兵事"分毫不差。而流星,按《夏小正》注"流星过宿,主客兵至",两者相叠,绝非吉兆。
他快步登上角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应和星象的警示。"取《分野图》来。"尹喜对身后的护卫道,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护卫虽不解,仍快步取来那卷泛黄的帛图。图上用青墨标着九州分野,函谷关属雍州,对应井宿、鬼宿,而西北方的魏国分野恰与大陵星遥遥相对,像条无形的线,将天象与地脉连在一起。
"流星坠向西南,"尹喜的指尖划过魏地边界,墨色的指痕在帛图上留下淡淡的印子,"大陵星动,主盗匪,且与魏地相应。《甘石星经》有言'分野相应,灾异所系',今夜需加强西南要道的警戒。"
护卫张诚挠了挠头,腰间的刀鞘撞在栏杆上发出闷响:"公子,这流星不过是天象,何必兴师动众?前几日刚清剿过山贼,哪会来得这么巧?"
尹喜抬眼望向星空,大陵星旁的云气正凝着一缕暗红色的光,像未干的血。"你看那气。"他指向天际,"《甘石星经》说'大陵有赤气,必见血光'。这气与流星同色,是凶上加凶。"他顿了顿,指尖在星盘上敲出轻响,"弓箭手埋伏在黑风口两侧的崖上,长枪手守在关前的石桥,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关,遇有异动,先鸣箭示警。"
张诚虽仍有疑虑,却不敢违逆。关墙下的火把次第熄灭,只留几盏羊角灯在暗处摇曳,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箭镞上,泛着冷光。尹喜站在角楼的阴影里,望着西南方向的黑暗,大陵星的光芒忽明忽暗,像在数着即将到来的厮杀。他想起父亲曾在星图旁批注:"守关者,当以星为斥候,以气为烽烟。"那时不解,此刻才懂——敌人不会等你看清旗号再动手,流星也不会等你想明白吉凶再坠落。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只有风穿关隘的呜咽。关前的石桥忽然传来"咯吱"声,不是风声,是有人踩在朽坏木板上的动静。尹喜按住腰间的剑,剑柄的鲛鱼皮被汗浸得发潮。他看见三十多个黑影从桥下钻出来,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正猫着腰往关墙摸。为首的人举着把弯刀,刀鞘上刻着个模糊的"魏"字,与《分野图》的示警恰好相合。
"放箭!"尹喜低喝一声,声音里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崖上的弓箭手早拉满了弓,箭雨"嗖嗖"射向黑影,有的射中了石桥的木板,木屑飞溅;有的擦过山贼的衣袖,带起血珠。山贼们没想到关里早有防备,顿时乱了阵脚,想往回逃,却被石桥另一头的长枪队列拦住去路。
"降者不杀!"护卫们齐声呐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几只夜鸟。尹喜提着剑从角楼冲下去,石阶上的露水浸湿了靴底,却丝毫没放慢脚步。月光照在他脸上,正撞见个山贼举刀砍来,刀身上的"魏"字被血映得发红。他侧身避开,剑刃顺势挑落对方的刀,再一拧,剑尖已抵住山贼的咽喉。那山贼吓得瘫软在地,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个时辰后,厮杀声平息了。三十多个山贼被捆成一串,跪在关前的空地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要不是'上头'给了钱,谁耐烦来这鬼门关送死......"尹喜让人搜查他们的兵器,发现半数以上的刀枪都刻着"魏"字,有的还带着魏国军队的制式纹路——护手处的云纹正是魏武卒的标志。
"果然是魏地来的。"他翻看山贼的行囊,里面除了发霉的干粮,还有张残缺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函谷关的布防弱点,连西角楼的守卫换班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普通山贼,是有人指使的。"尹喜对张诚说,指尖点着地图上的朱砂,"大陵星主死丧,流星主贼兵,分野对应魏地,星象早把来龙去脉说清了。《夏小正》说'大陵之下主刑囚',这些人,怕是来探虚实的。"
天亮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大陵星的光芒渐渐被晨光冲淡。尹喜在案上铺展星图,用狼毫笔仔细标注:"秋分夜,大陵星旁见流星,色白而赤尾,坠向西南魏地分野。是夜,三十余盗匪袭关,兵器多刻'魏'字,印证星占所言'大陵流星现,主盗匪至,方位应魏'。"他用红笔在大陵星与魏地之间画了道线,像给这起夜袭案系上了星象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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