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刹那,沈知微已将银针压进掌心,指尖一挑,火折子落地引燃油毡。火舌窜起的瞬间,她借光瞥见来人轮廓——不是方才那与她七分相似的男子,而是禁军统领模样的人,腰佩宫中制式刀,袖口却沾着地窖才有的青矾土。
她没出声,只把药炉灰往卷轴上又拨了半寸。
那人一脚踹翻桌案,黑布蒙面,却在踏进门槛时顿了半息,像是忌惮什么。沈知微冷笑,这人知道值房有机关,不是宫里的眼线,就是相府旧部。她故意咳了一声,肩头旧伤被烟呛得发麻,顺势滑坐在地,像是毒发无力。
对方果然逼近,刀尖挑向她衣领。
她脚尖一勾,火钳弹起直击手腕,银针同时脱手,钉入其腕内三寸。迷心散顺着针尾渗进血脉,那人动作一滞,眼中泛起灰白。
“谁派你来的?”她哑着嗓子问。
那人咧嘴,唇缝里突然喷出一团黑雾。她早有防备,雪貂扑出咬住他脚踝,她趁机滚向墙角,却在起身时眼前一黑——雾中有毒,与她体内旧毒相冲,喉管像被铁线勒紧。
她咬破舌尖撑住神志,想往密道退,脚踝却被铁索缠住,猛地一扯,整个人摔在地上。梁上机关已被触发,四壁缝隙开始渗出淡香,是茉莉味,却比寻常多了股腥甜,一吸就让人耳鸣。
外头脚步声逼近,至少六人,靴底敲地节奏整齐,是禁军巡防。
她扯下衣襟浸油,点燃第二堆火障,火光映出墙上一道暗纹——是双鱼交尾的符号,和玉牌背面的一样。她伸手去按,指腹刚触到石面,整面墙突然震动。
轰的一声,石壁裂开一人宽的口子,玄影闪入,碎玉珏在空中划出半弧,铁索应声而断。
来人一把将她捞起,裹进大氅。她闻到一股味——朱砂混着血气,还有一丝极淡的茉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藏在他袖底多年。
“别出声。”他低喝,声音压得极沉。
她想点头,却呛出一口血,被他袖中洒出的金粉接住,毒雾一触即散。她认得这香,钦天监典籍里记过,北狄祭司用它镇魂,一钱千金。
他抱着她往密道深处走,步子稳,呼吸却乱。她贴着他胸口,听出那不是急促,是内息逆冲的征兆——他破墙时受了反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哑声问。
他没答,只把大氅裹紧些,手从她颈侧掠过,指尖擦过耳后发烫的皮肤,两人都顿了顿。
密道狭窄,她被迫靠在他怀里,每一次呼吸都撞进他衣襟。她闻到了——那朱砂味,和她在地窖血迹上破译出的“圣女之血”用的是同一种墨。他批折子的血,混了情人蛊。
“你早知道我会去?”她再问。
“我知你不得不去。”他嗓音微哑,“但不知你会活着出来。”
她闭了闭眼。这句话像刀,削开一层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破局,原来早有人在暗处画好了退路。
她抬手摸他袖口,果然摸到一片湿。血从他指缝渗出,滴在她腕上,烫得惊人。
“你受伤了。”她说。
“破墙的代价。”他淡淡道,“不值一提。”
她却忽然抽出银针,指尖一挑,刺入他左手内关穴。他猛地一震,没躲。
“你做什么?”
“还你。”她说,“你救我一次,我替你稳脉一次。两清。”
他盯着她,火把光映在他眼里,像沉了多年的潭水突然裂开一道缝。半晌,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塞进她掌心。
是支珍珠簪,簪头雕着半朵茉莉,断口参差。
“落水那日,”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没看见我一直在桥下。”
她指尖一颤。那夜她坠湖,只记得水冷,记得有人拽她手腕,却没看清脸。原来是他。
她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这人总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像是守着某个她不知道的约定。
“这簪子……你一直留着?”
“嗯。”他收回手,袖口血迹已染透三层布料,“你掉的,我捡了。”
她低头看着簪子,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不是毒,是别的什么,从肺腑里漫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察觉她异样,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攥紧簪子,“就是……有点累。”
他没再问,只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脚步加快。前方密道分岔,他选了左路,走了一段,忽然停下。
“前面有光。”他说。
她抬头,果然见微弱火光从拐角透来,还夹着人声。
“是禁军。”她低声道,“他们追来了。”
他没动,反而从袖中取出玉牌,按在石壁暗纹上。双鱼纹亮起,墙缝里传来机括转动声。片刻后,一道暗门开启,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夹道。
“进去。”他说。
她刚要迈步,忽然察觉他身体一僵,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撑得住吗?”她问。
“能。”他推她一把,“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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