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信任,在此刻是比任何能量都更稀缺的资源。
织网者吴瀚海的话语在球形空间中回荡,伴随着服务器集群应和月球脉动的不祥嗡鸣,如同催命的鼓点。李维的追兵正在逼近,虚空之卵的孵化正在加速,而唯一的希望,却需要江辰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意识的掌控权,交托给一个隐匿数十年、与冰冷硬件融为一体的“幽灵”。
苏沫紧紧抓住江辰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阻止的意味。林夕持枪的手稳如磐石,但目光中的凝重显示出她同样清楚这个决定的风险。“回声”靠在轮椅旁,压抑着咳嗽,胸口的内伤让他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审视着织网者,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欺骗的痕迹。杨振华博士则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目睹这残酷的抉择。
江辰的目光与织网者那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眸子对视着。他在那里面看到了疲惫,看到了偏执,但唯独没有李维那种将一切都视为工具的冰冷。他看到了一个为了坚持某种信念,不惜将自己放逐到数据深渊的殉道者的光芒。
他想起了林晨。想起了她不惜暴露自身异常、启动“真相听证”、甚至可能以自毁为代价,将他推向这条隐藏路径。姐姐赌上一切传递出的信息,核心就是“信任‘档案馆’”,而织网者,是通往“档案馆”的引路人。
他,别无选择。
江辰轻轻挣脱了苏沫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却异常坚定的眼神。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同伴,最后定格在织网者身上。
“我该怎么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眉心的纯白意志随之稳定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织网者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指向悬空的线缆“祭坛”:“走上去,放松你的精神壁垒,将你的意识,你的意志,你与‘基石’连接的那部分本质……完全敞开。剩下的,交给我和这些老伙计。”
江辰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踏着那些交织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粗大线缆,一步步走向球形空间的中心。线缆在他脚下微微起伏,传递来一种冰凉而活跃的触感。
当他终于站在“祭坛”中央时,周围服务器集群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具指向性,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闭上眼睛,江辰。”织网者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感受数据的流动,感受信息的本质……不要抗拒……”
(承)
江辰依言闭上双眼,缓缓放开了对自己意识边界的掌控。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站在一个实体平台上,而是悬浮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0”和“1”构成的原始数据海洋之上!
无数光怪陆离的信息流如同浩瀚星河,向他奔涌而来。有“星火”早期会议的片段,有对“镜界”底层代码的激烈争论,有对“虚空”最初观测记录的恐惧与困惑……这是织网者隐藏于此数十载,所守护的、未被篡改的“真相”之海。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而古老的外来意识,温和却坚定地接触了他的核心。那是织网者吴瀚海的精神本质,通过这庞大的服务器网络被放大、延伸。这股意识如同最灵巧的织梭,开始引导着江辰的意识,触碰他眉心的纯白意志,探寻那与“基石”连接的、独一无二的“签名”。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了江辰。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不是肉体,而是灵魂的每一道沟壑,意志的每一缕纤维。他与“基石”那次短暂而深刻的连接所留下的印记,被一丝丝地抽取、解析、复制……
这个过程并非痛苦,却带来一种灵魂层面的剥离感和虚弱感。仿佛他生命中某种最本质、最珍贵的东西,正在被小心翼翼地拓印下来。
就在同步进行到最深处,江辰的意识几乎与这片数据海洋融为一体时,一段被加密隐藏极深、甚至连织网者似乎都未曾主动触及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中的宝藏,被动地,被江辰那高度开放的感知捕获了。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视角微微晃动,似乎是某个人的第一人称记忆。
“……瀚海,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决绝,“物理密钥我带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火种’和‘后门’协议,活下去!”
“不!陈!我们一起走!”这是年轻许多的、属于吴瀚海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痛苦。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到了!”那个被称作“陈”的男人语气急促,“记住!密钥的激活频率,隐藏在……隐藏在……‘摇篮曲’里……交给……‘夜莺’……”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强行切断的信号。
江辰猛地睁开眼!同步过程恰好在此刻结束,那股外来意识如潮水般退去,服务器集群的嗡鸣声也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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