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东厢的烛火亮至深夜,徐明礼伏在案前,指尖的毛笔在账册上飞快移动,不时停下来按揉太阳穴。
窗外雨声淅沥,映得他单薄的身影格外清寂,那平日挂在脸上如同假面一般的温润,此番也彻底卸下来,均是疲态。
“公子,都三更天了。”
他的贴身小厮长安捧着热茶进来,语气心疼。
“您这又是何苦?谢钦差在堤坝忙得不见人影,郡主在疫区奔波,您在这儿熬夜算这些琐碎账目,谁又看得见?真不是奴才说,谢钦差排挤您,圣上又不相信您,殿下更是……您做这么多不过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罢了,又是何苦呢?”
徐明礼接过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他浅啜一口,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长安,你看窗外那些灾民棚屋的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是等着米下锅的百姓。”
“你还记得我是如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吗?”
闻言长安沉默了一会,说道:
“爷头悬梁锥刺股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国公夫人都时长看不下去,可爷仍旧坚持,才考了状元。不过旁人都说您是靠着国公爷……”
徐明礼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手刚伸出帘子外,细雨便斜斜打湿了他的衣袖:
“无关恩怨,谢云归修堤是救将来,郡主医病是救现在。而我……”他回头看了眼堆积如山的账册,“总要有人确保每一文钱都落到实处方能安心。”
长安嘟囔道:“可您手上的伤还没好,昨日搬石料磨出的水泡都破了……您说,谢钦差和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记您一点好呢?”
“够了。”徐明礼轻声打断,目光却依然温和。他回到案前,犹豫了一会,忽然问道:
“明轩……最近可有来信?”
长安一愣,忿忿道:
“没有!二公子也忒不懂事!您每月都给他寄银钱,天天攒着时间觉都不睡给他写那么长的家书慰问他,他倒好,七八封家书,连一封信都不回。要奴才说……”
“不怪他。”徐明礼提笔蘸墨,铺开信纸,叹息道:“是我先辜负了他的信任。”
烛光下,他摇了摇头,很快从适才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垂眸书写,语气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
“青州新到的蜜饯,给你寄了一匣。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甜的,总缠着我要……济南的皮影戏班子下月进京,已托人给你留了位置……”
行文至此,他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晕染开来,意识回笼后,他继续写道:
“从前的事是哥哥不对。只是哥哥也是不得已……
“但不得已归不得已,哥哥总是不对的。若你不愿给哥哥写信,那便让哥哥给你写吧。”
落款时,他特意画了只小狐狸——那是徐明轩幼年最爱的图案。
长安看着他仔细封好信,自己也红了眼圈,忍不住又道:
“二公子都十八了,您还当他是个孩子……您对他这样好,比着国公夫人和国公爷都好,怪不得二公子跟您亲,只是……您当真是太惯他了……”
徐明礼只是笑笑,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当看清内容时,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公子……”长安声音发颤,瞧着徐小公爷脸色陡然变得这样差,他害怕道:
“是不是国公爷又……”
徐明礼没有回答。他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焰吞噬那些字句。跳动的火光里,他眼底闪过一丝长安从未见过的痛楚。
“去睡吧。”他声音很轻,像是对长安说,又像是对自己,“明日还要发放赈灾粮,不能因为这些家事耽误了。”
长安退下后,徐明礼独自坐在黑暗中,雨声渐密,他摩挲着指间的旧伤,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甜甜唤着“哥哥”的小团子。
那个魔窟一般的家里,徐明轩是他唯一的家人,他如何能不牵挂呢?
——
当夜细雨初歇,青州府衙的后园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雾气里。萧明玉刚查看完星罗的伤势,正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她示意云织留在原地,独自悄默声绕到假山后,只见一个少女正蜷缩在石凳上,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仔细看来,好似是赵玉娥的妹妹,赵婉儿。那姑娘听见脚步声,惊恐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左颊一个鲜红的掌印格外刺目。
“郡、郡主……民女不是故意冲撞……”她慌忙起身要跪,却被萧明玉扶住。
“你贵为小姐,怎会如此……谁打的?”
萧明玉皱眉,似是这些日子治病惯了,下意识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检查伤口如何。
赵婉儿疼得瑟缩了一下,想到她的名声,看着她更害怕了一些,但不知为何心中委屈更甚,泪水掉得更凶,便把实话说出来了:
“是……是姐姐……我不过碰了她的胭脂……”
萧明玉叹了一口气,倒也是意料之中。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白玉膏,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
“别动,上了药就好。”
好在这些日子受伤的太多,她身上不少随身携带的药。
药膏清凉,赵婉儿却僵着身子不敢呼吸,直到萧明玉为她拭去眼泪,她又惊又怕,才颤声问:
“您……您不罚我吗?”
“为何要罚你?”萧明玉继续手上的动作,对她如此问并不奇怪,但也并不喜欢。
她梦想是成为救世的神仙,却没想到穿成了阎罗身,怎么也洗不脱这一身的黑,到哪都要被这么问上一句。
“本宫看起来很爱罚人?”
赵婉儿怯生生地偷看她:“没有,没有……只是外面都说……”
萧明玉轻笑一声,将药膏塞进她手里:“好了,不要怕。这个药膏每日涂三次,不会留疤。”
赵婉儿捏着药瓶,突然哽咽,呜呜哭着:
“若是姐姐有郡主一半温柔……”
人在脆弱的时候,太容易因为一点温暖便绷不住,把一颗心掏出来了。
夜深,外面毕竟冷,加之萧明玉也有一些问出点什么来的私心,便把她引入了自己的厢房。
“你姐姐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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