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黎明前的浓雾尚未散去,一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出苏州河支流,驶入了密如蛛网的江南水乡。船身吃水颇深,除了船尾摇橹的、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船公,舱内只坐着沈惊鸿和林薇两人。
离了上海的喧嚣,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船桨划破墨绿色水面的声音,两岸早起水鸟的啁啾,远处村落隐约传来的犬吠,交织成一曲宁静悠远的田园牧歌。薄纱般的晨雾笼罩着蜿蜒的河道、古老的石桥和粉墙黛瓦的村落,一切都像是浸在水墨画里,朦胧而静谧。
林薇靠在船舱窗口,看着这与上海截然不同的景致,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她身上穿着一套沈惊鸿准备的、当地女子常见的蓝印花布衣衫,头发用同色布巾包起,褪去了所有都市的痕迹,仿佛本就属于这水乡的一员。
沈惊鸿坐在她对面的,也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少了商海巨子的锋芒,倒像是个回乡静养的文人。他闭目养神,但林薇知道,他并未真正放松,那双耳朵时刻捕捉着水路上的任何异响。
“还要多久?”林薇轻声问。
沈惊鸿睁开眼,目光透过船舱的竹帘望向外面:“绕过前面那片桑树林,就到了。”
船公的技术极好,乌篷船在狭窄的河道中灵活穿行,最终停靠在一个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几乎被桑树和竹林环绕的小村庄码头。码头上,早有两位穿着土布衣裳、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女等候,是沈惊鸿母亲当年的陪房下人,如今负责看守这处老宅。
“鸿哥儿,您可算回来了!”那男子上前,激动地接过沈惊鸿简单的行李,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带着恭敬和一丝好奇。
“福伯,福婶,辛苦你们了。”沈惊鸿语气温和,与在上海时判若两人。他简单介绍了林薇,“这是林小姐,会在老宅住一段日子。”
“林小姐好!”福伯福婶连忙行礼,态度恭敬。
老宅坐落在村子最深处,紧挨着河汊,被高大的院墙和茂密的竹林环绕,极其隐蔽。宅子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白墙黑瓦,马头墙高耸,虽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推开门,是天井、厅堂、厢房的标准格局,后院还有一小片菜畦和一口古井。
这里没有电灯,只有油灯和蜡烛;没有电话,与外界的联系全靠福伯定期去镇上采买时顺便传递消息。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安置下来后,沈惊鸿立刻投入了工作。他将带来的部分核心资料存放在老宅书房特制的暗格里,每日除了与林薇推演“钥”的最终形态和应对方案,便是通过福伯带来的零星信息,遥控指挥上海的事务。他知道,这份宁静是偷来的,必须争分夺秒。
林薇则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帮着福婶做些简单的家务,在菜畦里拔草,坐在天井里就着天光研究资料。水乡的宁静和简单,极大缓解了她身份确认后的巨大压力。偶尔,她也会和沈惊鸿在黄昏时,沿着宅后的河岸散步。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河水被夕阳染成金红色。两人并肩走在长满青苔的石板小路上,很少说话,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流淌。
“这里……和你想象中一样吗?”有一次,沈惊鸿忽然问道。
林薇看着远处归航的渔船,轻轻摇了摇头:“比想象中……更安静,也更真实。”她顿了顿,补充道,“像个可以暂时喘口气的……家。”
“家”这个字眼,让沈惊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她,暮色为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我母亲生前,最喜欢这里。她说,只有在故乡的水边,才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母亲。林薇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也是个……喜欢看星星的人。”沈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小时候,她常抱着我,坐在后院井边,指给我看天上的星辰,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包括,‘惊鸿’的传说。”
林薇的心微微一动。所以,沈惊鸿对星辰的认知和那份宿命感,也源自母亲的启蒙。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忍不住问。
沈惊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很温柔,也很坚韧。像水,看似柔软,却能穿石。”他的目光投向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缕阳光,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她走得早,没能看到我长大,也没能看到……沈家这艘船,最终会驶向何方。”
林薇能听出他话语中深藏的遗憾和孤独。她忽然明白,他肩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家族的使命,还有对早逝母亲的一份承诺。
“她会为你骄傲的。”林薇轻声说。
沈惊鸿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暮色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去了发梢沾上的一丝柳絮。
“风大了,回去吧。”
水乡的日子平静地流淌了半个月。这期间,上海方面传来消息,山口一郎等人果然围绕着那份假密文拓本陷入了僵局,进展缓慢,这为沈惊鸿和林薇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吴老那边的数据分析也有了初步结论,确认林薇的生命磁场与“惊鸿”能量场存在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共鸣谐态,进一步坐实了她“钥匙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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