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微弱的火星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她缓缓地弯下僵硬的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冰冷的黄麻纸。休书上的墨迹和那片胭脂红,在她指尖下显得如此刺眼。她沉默地、近乎麻木地将它捡起,折叠好,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钝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荒芜的空洞。
她没有再看那母子二人一眼,只是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墙角那堆属于她的、少得可怜的物事——一个半旧的松木箱子,那是她娘当年咬牙置办的唯一一件像样的嫁妆。箱盖早已磨损得失去了光泽,边角处还有几道清晰的裂痕。
她蹲下身,冰凉的青石板透过单薄的裤料刺着膝盖。手指搭上那熟悉的铜扣,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摸索着,试图打开。就在这时——
一只穿着破草鞋的大脚,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泥腥味,猛地踹在了松木箱的侧面!
“磨蹭什么!碍事!”
是陈大柱。他满脸不耐,像是驱赶一只挡路的野狗。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本就老旧的木箱哪里经得起他这壮汉的蛮力?侧面木板应声裂开一道大口子!箱子被踹得横移出去半尺,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箱盖在剧烈的震动下猛地弹开!
里面少得可怜的几件粗布旧衣散落出来,灰扑扑地摊在潮湿的地面上。紧接着,一个粗麻布缝制的小口袋,从箱底的角落滚了出来。口袋口没有系紧,在滚落的过程中猛地一歪——
哗啦!
一小捧混杂着大量灰白色霉斑的麦粒,如同绝望的泪珠,猛地倾泻而出,大部分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还有一些,则骨碌碌地滚进了两块石板之间那道狭窄幽深的缝隙里,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几粒沾满灰尘和霉粉的麦子,孤零零地躺在缝隙边缘,像被遗弃的尸骸。
李青禾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猛地收缩!那袋麦种!那是她去年偷偷省下、藏了又藏,指望着开春能在屋后巴掌大的荒地撒下去,换几捧青苗的命根子!她甚至记得藏起它们时,那微弱却真实的、属于未来的希望感。如今,它们就暴露在这冰冷的湿气里,混杂着尘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霉腐气味,滚进那深不见底的石缝……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也感觉不到疼。沾满灶灰和湿泥的双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石缝边缘散落的几粒麦子,手指哆嗦着,想要将它们拢起。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潮湿、带着霉点的颗粒,一种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呵!霉烂的玩意儿,当宝贝藏着?”陈王氏刺耳的嘲笑在头顶炸开,“真是天生的穷酸贱命!连耗子都不吃的烂种,也值得你扑地上去捡?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大柱更是嗤笑一声,像看什么肮脏的秽物一样扫了她一眼,随即不耐烦地朝门外吼:“二狗!死哪儿去了?把这破箱子和这丧门星,一块儿给我扔出去!扔远点!别污了门口!”
一个瘦小的半大身影应声从门外探头,是陈家的小长工。他畏畏缩缩地看了陈大柱一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扑在地上、如同泥塑般的李青禾,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惧怕压了下去。他磨蹭着走进来,不敢看李青禾的眼睛,弯腰去拖那个破开的木箱,动作笨拙而迟疑。
李青禾没有动。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近乎匍匐的姿势,额头几乎抵着冰冷的石板。几缕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角。她死死盯着那几粒躺在石缝边缘、沾满泥污和霉粉的麦种。指尖下的冰冷和湿滑,透过皮肤,一直寒到骨头缝里。休书那粗糙的边角还硌在紧握的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婆婆刻毒的咒骂、丈夫嫌恶的驱赶、小长工拖拽木箱的摩擦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湖水,模糊不清地灌入耳中。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起手指,将那几粒冰冷的、带着霉味的麦种,连同掌心里那张同样冰冷的休书,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巨大的、无声的轰鸣,在她空荡荡的胸腔里疯狂震荡,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那口强撑了五年的气,在胭脂红痕、霉烂麦种和破木箱被拖拽的刺耳声响里,终于彻底散了,碎成了齑粉。最后一点属于“陈家媳妇李青禾”的壳子,被这冷雨、这屈辱、这彻底的剥夺,碾得粉碎。
她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如同灶膛里彻底熄灭的冷灰。那双曾经或许还有一丝光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深不见底的空洞,倒映着灶房门口那方同样灰暗、飘着冷雨的天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请大家收藏:(m.20xs.org)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