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巡抚衙门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串垂在抄手游廊上,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周先生提着个锦盒站在廊下,指尖捻着串紫檀木佛珠——这是他在户部时的旧物,如今摩挲得发亮,倒成了掩饰心绪的幌子。
“周兄,多年不见,你竟还留着这串珠子。”巡抚李嵩从里面迎出来,青灰色官袍上绣着孔雀补子,比当年在户部当员外郎时,添了几分官场的沉敛。
周先生拱手笑道:“李大人还记得,倒是我的荣幸。”他把锦盒递过去,“一点薄礼,北境来的龙井砖茶,用断云寨的法子发酵的,据说能存半年,解腻最是管用。”
李嵩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他掀开盒盖,一股醇厚的茶香漫出来,茶砖上还印着断云寨的狼头标记,边角齐整,看得出是用心做的。
“断云寨……”李嵩摩挲着茶罐,语气里带着探究,“近来江南商户都在说他们,又是票号,又是联保贷,闹得沸沸扬扬。周兄如今在他们票号做事,倒说说,这断云寨,真有那么好?”
两人走进书房,丫鬟奉上雨前龙井,茶烟袅袅里,周先生想起破庙里的冷馒头,又想起杭州分号账册上清晰的流水,笑了笑:“好不好,看三样东西便知。”
“哦?哪三样?”李嵩端着茶盏,眼神里藏着审视。他与周先生同科进士,当年都在户部当差,周先生因刚直被贬,他却顺着官场规则爬到了巡抚之位,心里对这位旧友,总有些复杂的敬意。
“第一看税。”周先生掰着手指,“朝廷在江南收‘十取三’,加上杂税,百姓实际缴五成;断云寨在临江府只收‘十取一’,还免徭役,百姓田里的粮食,大多能自己留着。”
李嵩的手指在茶盏沿上划了圈。江南税重,他比谁都清楚,每年都有流民逃往北境,只是朝廷的规矩摆在那里,他一个巡抚,也改不了。
“第二看商。”周先生续道,“他们的票号月息一分五,异地汇兑不收费,商户联保贷让小商贩也能借到银子。苏州绸缎巷的张记布庄,借了五十两买新织机,三个月就赚回了本,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商户赚了钱,税却收得少,他们图什么?”李嵩追问。官场的规矩,无利不起早,断云寨这样“让利”,反倒让他觉得不安。
“图长远。”周先生望着窗外的紫藤萝,“商户赚了钱,会扩铺面、雇人手,百姓有了活计,就不会作乱。临江府半年前还是流寇窝,如今铁轨通了,粮仓满了,百姓自发立了‘保境碑’,这可不是银子能买的。”
李嵩沉默了。他去年去临江府巡查,确实见那里秩序井然,断云卫的士兵巡逻时,百姓竟会主动递水,这在江南其他地方,是绝无仅有的事。
“第三,”周先生的声音沉了些,“看人心。断云寨的账册用复式记账,每笔银子来去都明明白白,连‘碎银熔锭损耗三分’都记着。他们的官,从陈九到票号掌柜,没人敢贪一文钱——这点,比咱们这官场干净多了。”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刺得李嵩脸上有些发烫。他掌管江南税赋,手下官吏盘剥商户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水至清则无鱼”,官场的浑水,他早已习惯了蹚。
“周兄倒是替他们说话。”李嵩岔开话题,拿起茶罐闻了闻,“这茶确实不错,回头我让人给京城的老上司送些去。”
周先生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断云寨是否有“门路”。他笑了笑:“断云寨在北境有些商路,若李大人有需要,票号可以帮忙汇兑,比镖局安全,还省钱。”
两人又聊了些当年在户部的旧事,从漕运耗损到官仓管理,周先生说起断云寨的“轨道车运粮法”,能把损耗降到一成以下,李嵩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追问细节——江南漕运损耗常年在三成以上,若真能学来这法子,他的政绩能增色不少。
日头偏西时,周先生起身告辞。李嵩送他到廊下,忽然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声音压得极低:“南边的湖广总督,是张阁老的门生,他看断云寨不顺眼,已让人去查临江府的商路,说是‘严查匪商勾结’,实则想吞了那条铁轨线。”
周先生捏着纸条,指尖冰凉。湖广总督是出了名的贪狠,当年在江南任知府时,就因克扣赈灾款被周先生参过一本,没想到如今竟要对断云寨下手。
“李大人……”周先生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嵩打断。
“我不是帮断云寨。”李嵩望着满地紫藤花,语气平淡,“江南的商路乱不得,真让姓张的把铁轨占了,商户们又得遭殃。再说,周兄是我的旧友,我不能看着你刚有个落脚处,就被人掀了摊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张阁老想让儿子接掌江南盐运,断云寨的票号和商路挡了他的路——他们动不了北境的根,就想从临江府下手。”
周先生握紧纸条,对着李嵩深深一揖。他知道,李嵩这话,冒着不小的风险——张阁老在朝中势力庞大,一旦被察觉“通匪”,巡抚之位怕是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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