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伯府。
与韩世忠府中的焦躁不安截然不同,新晋的永清伯张俊,回到府邸后,展现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房,甚至没有脱下那身绣着仙鹤的崭新朝服,径直走进了府中最深处的祠堂,屏退了所有下人。
祠堂里,供奉着张家的列祖列-宗,烛火摇曳,将牌位上那一个个鎏金的名字,映照得明明暗灭。
张俊没有上香,也没有跪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在黑暗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让他因饮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
自己戎马一生,从一个小小的弓箭手,靠着战功与钻营,一步步爬到了手握十几万大军、坐镇一方的方面大帅。
兵权,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张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今夜,在奉天殿上,那位年轻的皇帝,用一杯酒,一番话,就轻而易举地,将他一生最珍视的东西,给收走了。
张俊不怨岳飞,岳飞那是被架在火上烤,不交不行。
他也不气韩世忠,那个莽夫,能保住富贵就心满意足了。
张俊只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不舒服,一种被人生生夺走心爱之物的巨大失落与不甘!
自己并非韩世忠那样的匹夫,更不是岳飞那样的“纯臣”,他有野心,享受着那种一呼百应、生杀予夺的权力。
让自己去枢密院当一个整日与文书打交道的“太平官”?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爹,夜深了,您……没事吧?”
长子张宗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俊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精明。
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答非所问:“宗元,你觉得,当今官家,是怎样的一位君主?”
张宗元想了想,答道:“陛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乃不世出的圣君。”
“呵呵,”张俊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是啊,圣君,圣君的心思,如渊似海,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的?”
他拍了拍身边的蒲团,示意儿子坐下。
“为父戎马一生,自诩精于算计,我广结姻亲,与韩家、刘家、杨家,都结成儿女亲家,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在军中织一张大网,让我张家,能在这朝堂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今天才发现,我织的这张网,在人家官家的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他只用了一场宴席,一杯酒,就轻而易举地,把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一个个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张宗元听得心惊肉跳,紧张地问道:“爹,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张俊沉默了片刻,忽然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陡然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那股阴鸷之气,从未出现过。
“官家让咱们交兵权,咱们就交,官家让咱们当太平官,咱们就当,从明日起,为父就是枢密院里,最不多言的那个官,你要记住,在人前,我张家,永远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张宗元愣住了,他没想到父亲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快。
“但是,”张俊的声音,压得低如蚊蚋,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儿子的耳朵里,“兵权可以交上去,人心,不能散!”
张宗元浑身一震。
“这些年,我提拔过的那些将领,安插在军中的那些旧部,都是我张家的人脉!逢年过节,该送的礼,一份都不能少!他们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我张家,要第一个到场!要让他们知道,我张俊虽然不在军中了,但心里,还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们!”
“还有,你那些亲家们,韩家、刘家、杨家……关系要走得更近!官家不是怕我们结党吗?那我们就更要抱成一团!但记住,表面上,要客客气气,君子之交,私下里,利益要捆绑得更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爹,您这是……”张宗元惊恐地看着父亲,他意识到,父亲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怕了?”张俊冷冷地看着他,“成大事者,岂能无胆!官家现在是如日中天,咱们惹不起,但皇帝,也是会犯错的。,只要他犯一次错,只要朝局有一次大的动荡,就是咱们的机会!”
张俊重新转过身,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声音里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
“兵权,没了,可以再拿回来,只要人在,只要关系网还在,我张俊,就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去吧,让你母亲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替我送到韩府,就说恭贺韩侯爷高升枢密副使,姿态,要做足了。”
“是……孩儿遵命。”张宗元躬身退下。
......
靖国公府。
岳飞回到府中时,夜已三更。
妻子李娃一直没有睡,在灯下为他温着一壶热茶。
“夫君,回来了。”看到岳飞,她迎了上去,帮他解下披风。
“嗯。”岳飞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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