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咸阳宫还沉陷在黎明前最浓稠的墨色里,唯有宫檐下几盏昏黄的绢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守夜侍卫的身影投射在朱墙上,拉出诡谲变幻的暗影。两名哑侍正为嬴政整理玄端素裳的每一处褶皱,他们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机械,连衣带系结的力度都分毫不差。这套孝公时期的旧制朝服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的玄鸟纹样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
"陛下,车驾已备妥。"申亥悄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按您的吩咐,三辆黑篷安车都已仔细检查过,驾者换上了市井常见的粗布衣裳,马匹的蹄铁也重新换过,不会发出声响。"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老宦眼底密布的血丝。昨夜子时,他亲眼看见申亥在偏殿角落焚毁一叠帛书,跳动的火焰映照出老人决绝的侧脸,灰烬里隐约可见赵高的狼形印鉴。这个在宫廷沉浮四十年的老宦,正在用最彻底的方式与过去决裂。
黑篷安车驶出宫门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将巍峨宫墙的轮廓勾勒得如同蛰伏的巨兽。车轮特意裹了三层熟牛皮,碾过覆着薄霜的青石板路,只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像是地底传来的闷雷。嬴政端坐车内,指尖在膝上虚划——那是他昨夜凭着记忆重新绘制的咸阳城防图,每一个哨卡、每处武库的位置都要在脑中反复确认。
车辕突然微顿,窗外传来压低嗓音的对话:
"奉卫尉令,查验通关符节。"
"放肆!这是宫车..."
"例行公事。"卫兵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嬴政掀帘一角,看见驾车的黑冰台锐士正与巡哨对峙。那卫兵按剑的姿势很是特别,拇指紧扣剑格,正是北军特有的"锁喉式"起手。他轻轻叩响车壁,示意交出符节。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巡狩时,蒙恬曾指着咸阳城防图说:"陛下若见北军执戟之法出现在宫禁,定是出了大事。"
如今看来,这位忠诚的统帅早在多年前就已埋下后手。
车驾在晨雾中停驻。兰池宫在破晓的微光中静默伫立,残破的宫门上还留着箭簇的痕迹——那是去年叛军围攻时留下的。池水早已干涸见底,裂开的淤泥里散落着破碎的陶罐,曾经理政的水榭只剩半边顶盖,残存的梁木上还能看见精美的彩绘痕迹。
"陛下,卯时正刻。"庚七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比往常更加低沉,"嬴宗正已在等候,我们的人已经清查过周边。"
嬴政掀帘下车,清晨的寒风立刻裹挟着腐朽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看见水榭中那个苍老的身影。嬴倌未着朝服,深衣下摆沾着露水,手中的鸠杖深深陷入泥地。老人正望着干涸的池底出神,那里有半截沉没的青铜鼎耳,上面还残留着玄鸟纹饰。
"叔父。"嬴政停在三步之外,这个久违的称谓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嬴倌缓缓转身,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良久。老人手中的鸠杖微微发颤,杖头玄鸟的刻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那玄鸟的眼睛似乎正凝视着这对相隔六十载重逢的君臣。
"今晨收到玉佩时,"嬴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旧的风箱,"老臣以为...是哪个知晓旧事的狂徒的戏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鸠杖上的纹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嬴政走近,与他并肩望向破败的宫苑,目光扫过那些倒塌的廊柱:"叔父可还记得,昭襄王三十三年,你我在兰池习射的情形?那时朕才七岁,连弓都拉不开。"
嬴倌瞳孔微缩,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都舒展开来。那是六十年前的旧事,当时尚是少年的他,曾手把手教年仅七岁的嬴政张弓。此事从未载入史册,连当时在场的侍从都已被遣散。
"你..."老人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当真是..."
"朕梦见父王了。"嬴政截住他的话头,目光依然望着远方残破的宫阙,"在邯郸的质府,他握着朕的手说:政儿,大秦可以亡,但华夏不能乱。"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飘渺,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话半真半假。庄襄王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是在病榻之上。但嬴倌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当年正在榻前侍疾,亲眼见证过那个时刻。
"陛下欲如何?"老人终于改了口,这个称呼在他唇齿间显得无比沉重。
嬴政转身,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将他玄色衣袖上的暗纹照得流光溢彩,那些玄鸟纹样仿佛活了过来:"三日后的此时,朕要在咸阳宫正殿,见到所有还能走动的宗室元老。一个都不能少。"
"不可能!"嬴倌脱口而出,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栏杆,"赵高虽死,其党羽尚在。各府邸都有眼线,朝中大半仍是他的旧部。就连老臣的府上,昨日还有三个眼线被清除..."
"所以需要叔父相助。"嬴政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竹简的色泽显示它是新制的,但上面的字迹却带着久经岁月的风骨,"这是朕拟的《求贤令》,要借宗庙大祭之名颁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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