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婴三年冬,咸阳。
铅云压垮宫阙,风裹着呜咽啃咬檐角铜铃,连最后几点炭火红,都在寒气里瑟缩成了死灰。子婴攥着那方冷得刺骨的皇帝玺印,玄色礼服像浸了铅,压得他喉间发紧——再过几日,这印,这城,都要双手奉上。
殿门“吱呀”漏进道缝,韩谈的影子贴着地滑进来。这杀过赵高的老臣,鬓发上还沾着殿外的霜,昏暗中,那双眼睛却亮得反常,不知是来递暖,还是又藏了新的密谋。
“陛下,”韩谈的声音干涩低哑,如同秋叶摩擦,“宗正令派人……送来此物。”他枯瘦的双手异常郑重地捧上一个漆色斑驳的旧漆盒,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又隐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戚。
子婴漠然接过,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打开盒盖,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劝进文书或最后的计策,而是一块色泽沉黯、纹路古朴的玄鸟玉佩。那是昔日宗庙举行盛大祭祀时,唯有核心宗室成员方能佩戴的旧物,象征着嬴姓血脉与天命传承。然而,此刻那玄鸟锐利的喙部,却清晰地横亘着一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
韩谈垂首低语,声音几不可闻:“送玉之人言,此乃……武城侯(扶苏)旧物。”
“轰——!”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国破家亡的悲凉与对兄长扶苏无尽愧悔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子婴心防。他仿佛看到扶苏接到矫诏时那悲愤绝望的眼神,看到胡亥在赵高蛊惑下日益扭曲的面容……他这四十六日的秦王,诛杀了巨奸赵高,却终究挽不回这倾覆的江山,无颜见列祖列宗,更无颜见那蒙冤屈死的长兄!
极致的疲惫与绝望如同无形山岳轰然压下,他终是支撑不住,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坚硬的案几边缘,沉沉睡去。身体的困倦暂时麻痹了精神的剧痛。
混乱而压抑的梦境接踵而至。始皇帝巍峨如山、令人不敢直视的背影;兰池宫汹涌的刺杀波涛;沙丘行宫那场改变帝国命运的密谋之夜……无数模糊扭曲的人影、破碎跳跃的景象疯狂旋转、撕扯……最终,这一切混乱的漩涡,猛地凝聚成一双眼睛——那双属于始皇帝的,威严、深邃、仿佛蕴藏着雷霆与星海、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野火与意志的眼睛!
那目光,穿透了时间与生死,死死地盯住了他!
子婴猛地从案几上惊坐而起,心脏狂跳如同擂鼓,冷汗浸透了内衫。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颅内疯狂搅动。紧接着,是无数不属于秦王子婴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流,蛮横地冲入他脑海的每一个角落!
年少在邯郸为质的屈辱与隐忍;蕲年宫加冠亲政、扫除嫪毐吕不韦时的锋芒与冷酷;金戈铁马、踏平六国时的赫赫武功与志得意满;朝堂之上力排众议、推行书同文车同轨、废分封行郡县的惊天决断;晚年寻求长生、对死亡日益增长的焦灼与恐惧……那些只存在于史官笔下的记载,那些宗室秘闻中的细节,此刻都带着无比清晰的情感烙印和感官细节,在他灵魂深处轰然复苏!
更尖锐的痛楚,来自于对扶苏和胡亥的记忆。派扶苏至上郡,本意是磨砺与保护,却因一道矫诏成了催命符!记忆中扶苏那悲愤、不解却又最终选择遵从的绝望眼神,带来一股锥心刺骨的悔恨与暴怒!还有胡亥,那个他晚年宠溺的幼子,因他将其交给赵高,最终成了毁灭江山的利刃,自身也难逃被弑命运!是愤怒?是悲哀?还是身为父亲未能尽责引导的无边自责?这复杂的情感,比国破之痛更深刻地煎熬着他的灵魂。
他踉跄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那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前。镜中,映照出的依旧是子婴那年轻却毫无血色、写满了惶恐与疲惫的面容。但是,那双眼睛……眼底深处,曾经的懦弱、彷徨与绝望,此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历经千劫的沧桑和洞悉世事的锐利所取代,如同万年古井被投入巨石,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已是暗流汹涌。
他缓缓地,抬起这双属于少年君王、略显纤细的手,凝视片刻。然后,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奇异而古老的韵律,极其流畅地、仿佛早已融入肌肉记忆般,结出了一个只有在最隆重祭天典礼上、始皇帝嬴政才会使用的、象征着掌控四极八荒的古老手印。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
“朕……”一个低沉、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与贯穿时空力量的音节,从他喉间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溢出。
不是疑问,是确认。
“陛下?”一直静立一旁、密切观察着子婴一举一动的韩谈,此刻猛地抬起头,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看到了子婴醒来后眼神的剧变,看到了那绝不属于年轻秦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沉,更看到了那个他只远远见过一次、属于始皇帝的独有手印!一个荒谬而惊骇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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