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抬头,指尖点在缸壁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上:“这里的磨损比正常数值高了0.3毫米,
应该是长期高转速换挡,活塞环和缸壁的摩擦角度偏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换成钨钢材质的活塞环,再把压缩比调低0.5,或许能撑得更久。”
孙师傅挑了挑眉,没说话,转身从工具柜里翻出一个精密量规,俯身测量后直起身,量规上的数字赫然是0.31毫米。
他盯着陆择看了几秒,忽然扯掉手上的橡胶手套,从墙角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时里面露出一沓泛黄的图纸。
“这是我年轻时给拉力赛赛车改底盘的图纸,”孙师傅抽出最上面一张,
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参数,“你看这悬挂的摆臂长度,为什么要比原厂短3厘米?”
陆择的呼吸顿了顿,接过图纸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那天夜里,车间的灯亮到了凌晨四点。孙师傅从引擎调校的气门重叠角,讲到涡轮迟滞的解决办法;
从刹车卡钳的活塞数量,讲到轮胎扁平比对抓地力的影响。
他讲得细,连某个螺丝该拧多少牛米的力矩都标在图纸空白处,而陆择听得更细,
笔记本上记满了公式和草图,偶尔提出的问题竟能问到点子上比如“改宽体时如何平衡风阻和下压力”,
或是“ ECU调校时如何避开原厂的电子限速程序”。
自那以后,孙师傅教得更实在了。他会让陆择亲手拆解变速箱,看着他把一堆齿轮重新组合成严丝合缝的整体;
会扔给他一台故障发动机,让他从喷油嘴到火花塞一点点排查问题;甚至在某次飙车结束后,
指着一台刚赢了比赛的改装车说:“你去试试,感受下这台车的油门响应,回头咱们也改一台比它快的。”
陆择踩着油门冲过终点线时,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橡胶燃烧的味道。
他知道,那些藏在车间油污里的手艺,那些混着汗水和机油的知识点,
正在他的骨血里慢慢生根,让他离父亲死亡的原因更进一步,这比任何驾照都更让他热血沸腾。
梁赞起初总打趣陆择,说他天天往修车厂钻,不过是想借着帮工的由头,
混个脸熟好可以试开俱乐部里那些各行各色的限量款跑车。
毕竟哪个年轻小子见了满车库的兰博基尼、法拉利,能按捺住心里的痒?
他好几次撞见陆择蹲在车底满身油污,还故意揶揄:“我说陆大少爷,这黑黢黢的变速箱,有那保时捷好摸?”
陆择只是笑,手上的活却没停,要么正拿着扭矩扳手校准螺丝,要么蹲在地上对着零件图纸比对尺寸,
裤腿上蹭的油污结了痂,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渍,也从没见他喊过一句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从蝉鸣最盛的七月,到桂香飘进车间的九月,整个暑假,
陆择的身影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修车厂。梁赞看着他从连扳手型号都认不全,到能跟着孙师傅一起调校引擎参数;
看着他从递工具都递错型号,到能精准报出某台老款跑车的原厂零件编号。
某次深夜,他去车间找孙师傅拿东西,竟撞见陆择还蹲在一台拆了一半的兰博基尼旁,手里捏着个磨损的涡轮叶片,
正跟孙师傅讨论如何优化进气效率,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白炽灯还亮。
这么忙,那家伙还抽空考了驾照。
那天一大早,头一天玩过头直接睡在俱乐部的梁赞,发现陆择居然像上课一样准时开俱乐部帮孙师傅的忙。
他把一把闪着银光的车钥匙抛给陆择,下巴朝车库角落抬了抬那里停着台冰蓝色的兰博基尼,
车身线条凌厉得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正是他平日里宝贝得不行、连洗车都要亲自上手的座驾。
“喏,”梁赞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佩服,“驾照到手了,敢不敢开我的‘蓝鬼’遛一圈?”
陆择接住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
他没像梁赞预想的那样急着拉开车门,反而绕到车后,
指尖轻轻敲了敲改装过的尾翼:“上次孙师傅说这尾翼的倾角还能再调两度,下压力能再提三个点。”
梁赞挑了挑眉,忽然笑了:“行啊,开过这圈回来,你要是能说出哪里不对劲,这‘蓝鬼’的改装权,我让你碰一半。”
引擎轰鸣声刺破黄昏时,梁赞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
摸了摸下巴——看来这小子,是真把心扎在这堆钢铁里了。
引擎的余震还没散尽,一道带着酸气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车库入口飘进来,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空气里。
“呦呦呦,这不是我那位堂哥吗?”
陆择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看过去。
陆明卓斜倚在门框上,一身花衬衫皱巴巴的,手腕上缠着串佛珠,身后还跟着寸头男和另一个黄毛小跟班,正吊儿郎当地往这边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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