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媪正在算账,闻言皱了皱眉:“一两?这也太少了。告诉他,今日客满,让他改日再来。”
“等等。”西厢房的门被推开,瑞云走了出来,“姆妈,一两也是贽礼,按规矩,该见的。”
蔡媪瞥了她一眼:“就一两银子,顶多给他杯茶,别耽误功夫。”
瑞云没说话,只是朝春桃点了点头。春桃会意,跟着门房出去,没过多久,就引着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清瘦,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边,头上戴着顶方巾,布料也是普通的细布。他手里捏着一个布包,大概是刚送完贽礼,手指还微微攥着,显得有些局促。他进门时,目光先扫过堂屋的摆设,最后落在瑞云身上,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却又很快低下头,像是怕唐突了她。
这便是贺生,余杭人氏,自幼饱读诗书,在当地小有名气,可惜家境普通,父母早逝,只靠着几亩薄田和偶尔写些文章换的稿费过活。他早就听说过瑞云的名声,杭州城里人人都说,瑞云色艺双绝,是西湖边最亮眼的一朵花。贺生心里仰慕,却也清楚自己的家底——一两银子已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想跟那些富商公子争,是万万不够的。他来这里,本就没指望能和瑞云怎么样,只盼着能远远看一眼,听她说几句话,也就够了。
“贺公子,请坐。”瑞云先开了口,声音温和,没有半分轻视。她示意春桃倒了杯茶,放在贺生面前的桌上,“听门房说,公子是从余杭来的?”
贺生这才抬起头,对上瑞云的眼睛。她的眼睛比传闻里更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安安静静看着他,没有丝毫嫌弃或敷衍。贺生心里的局促少了些,轻声回道:“是,在下贺璞,余杭人。久闻姑娘芳名,今日特来拜会,叨扰了。”
“贺公子客气了。”瑞云笑了笑,“我听人说,余杭的山水极好,尤其是径山,春茶最是清香。公子生长在那里,想必也沾染了几分山水灵气。”
贺生没想到她竟知道径山的茶,心里一喜,话也多了起来:“姑娘也爱喝茶?径山的雨前茶确实不错,叶片嫩,泡出来的茶汤清绿,带着点兰花香。只是那里路远,寻常时候难得买到好的。”
“我倒是没喝过,只是听客人说起过,心里好奇。”瑞云托着腮,认真地听着,“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妨说说余杭的事,我也听听新鲜。”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贺生说起余杭的稻田、径山的古寺,还有他小时候跟着先生读书,在河边背书被蜻蜓落在书页上的趣事;瑞云则说起自己学画的经历,说她刚开始学描线,总把荷花的茎画得歪歪扭扭,被教画的先生笑了好几天。聊着聊着,天渐渐黑了,春桃进来点了灯,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倒添了几分暖意。
贺生看着眼前的瑞云,她没有刻意打扮,只簪着一支茉莉,说话时眉眼弯弯,偶尔会因为他说的趣事笑出声,梨涡浅浅的。他忽然觉得,那些传闻里的“色艺无双”都太笼统了,瑞云最动人的,是她这份不骄不躁的平和——面对他这样的寒酸秀才,她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像对待老朋友一样。
正说着,春桃忽然匆匆跑进来,小声对瑞云说:“姑娘,张老爷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瑞云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看向贺生,带着点歉意:“抱歉,贺公子,有客来了,怕是不能陪你多说了。”
贺生心里一沉,连忙站起身:“是我叨扰太久了,姑娘忙,在下告辞。”
他刚要走,瑞云忽然叫住他,转身回房取了一张折好的宣纸,递到他手里:“今日跟公子聊天很开心,这是我刚写的一首小诗,送你做个纪念。”
贺生接过宣纸,手指触到她的指尖,微微一烫。他攥着纸,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巷口,晚风一吹,他才敢打开那张纸。昏黄的月光下,娟秀的字迹落在纸上:“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
贺生反复读着这四句诗,心里像揣了个火炉,烫得他浑身发热。蓝桥求浆,是传说里裴航遇云英的故事;玉杵,则是他们定情的信物。瑞云写这首诗给她,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也觉得,他们是知己?
那一夜,贺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攥着那张诗笺,一遍遍地读,连梦里都是瑞云温和的笑容。第二日一早,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过诗笺,见它还好好的,才松了口气。他心里像有个声音在催着他,让他再去见瑞云,再跟她说说话。
可他摸了摸钱袋,里面只剩下几吊铜钱,连再凑一两银子都难。贺生皱着眉,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咬了咬牙,找出了母亲留下的一支银钗——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他一直舍不得戴,藏在箱底。他拿着银钗,到当铺当了二两银子,小心地包好,匆匆往蔡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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