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漠北荒原染得一片橙红。
罕勒或者说——“影三”和他仅存的几名部下，相互搀扶着，踉跄奔逃。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漠北巡逻骑兵扬起的烟尘。
“到了…我们到了！”一名部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他们的喜悦瞬间被冰冷的刀锋打断。
“站住！什么人？！”一队约二十人的漠北骑兵迅速散开，将他们团团围住，弯刀出鞘，眼神警惕如鹰，打量着这群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不速之客。
在紧张的边境，任何可疑人物都可能是乾国的奸细。
影三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爆发出被自己人误解的屈辱和愤怒。
他猛地挺直疲惫的身躯，用纯正而粗粝的漠北话破口大骂：“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漠北的狼，不是乾国的狗！”
他身后那几名历经生死才逃回来的残兵，此刻也压抑不住情绪，纷纷叫嚷起来：
“我们是王庭暗探！从乾国洛阳杀出来的！”
“九死一生回来报信，你们这帮杂碎竟敢拿刀对着我们？！”
“瞎了你们的狗眼！”
他们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气，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愤怒，做不得假。
为首的骑兵百夫长脸色变幻，对方的口音乃至那股子蛮横味道，确实是漠北儿郎无疑。
但职责所在，他不敢轻易放行。尤其是在漠北和乾国关系微妙之际。
“口说无凭！”百夫长硬着头皮喝道，“你们说自己是暗探，有何凭证？！”
“凭证？”影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指着自己脖颈上那狰狞可怖、依旧渗着血丝的伤口，又指了指身后几乎站不稳的部下。
“这就是凭证！我们几十个兄弟的命留在乾国了，这就是凭证！你他娘的要什么狗屁凭证？！”
他怒目圆睁，那股百战余生的凶悍气势竟将百夫长慑得后退了半步。
场面一时僵持。百夫长看着眼前这群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同袍，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但军令如山。
他咬了咬牙，对手下挥挥手：“拿下！押回大营，交由元帅定夺！若真是自己人，元帅自有明断！”
影三心中一定，知道计划正顺利推进。他配合地露出愤怒的神色，狠狠瞪了百夫长一眼，没有再反抗，任由骑兵们收走了他们残破的兵刃，被“护送”离开。
………
中军大帐内，耶律尧光正对着沙盘凝眉沉思。
多阔霍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清晰的战略布局中，激起了混乱的涟漪。
母亲述里朵的犹豫，那些萨满们的狂热，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报——！”亲卫入帐，“元帅，巡逻队擒获几名自称从乾国逃回的王庭暗探，为首者名叫罕勒。”
“罕勒？”耶律尧光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王庭暗探中一个以勇悍着称的头目。他精神一振，“带进来！”
当影三等人被带入大帐时，耶律尧光的心沉了一下。
这几人的状况太惨了，人人带伤，面色灰败，眼神里除了疲惫，还有一种难以消弭的惊悸。这绝非伪装。
“罕勒？”耶律尧光走到影三面前，目光锐利如刀。
“属下…属下在！”影三挣扎着想要行礼，却一个趔趄，被身旁部下扶住。
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见到主帅的激动和未能完成任务的羞愧，“元帅…属下…属下无能…我们在洛阳的据点…被乾狗端了…”
他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将早已编造好的经历——如何被发现、如何惨烈突围、如何一路被追杀，声情并茂地讲出来，情绪到位，听得帐内其他将领无不动容。
耶律尧光面色凝重，他知道王庭在洛阳经营不易，此番损失可谓惨重。
他拍了拍影三的肩膀：“能活着回来就好，你们都是漠北的英雄。”
就在这时，影三猛地抓住耶律尧光的手臂，眼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
“元帅！还有重要的事！我们在撤离前，拼死探得一个消息！乾国…乾国正在调兵遣将，恐怕不日就要发兵我漠北！”
“什么？！”耶律尧光瞳孔骤缩，帐内一片哗然！
乾国主动发兵？！
“可知具体兵力多少？主将是谁？从何处进攻？”耶律尧光连珠炮似的发问，身体前倾，显示出极大的关切。
影三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和苦涩，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低下了头。
耶律尧光话一出口，自己也立刻醒悟过来。
一个侥幸逃生的内应，能带回敌方战略动向已是泼天之功，怎么可能连兵力部署这等核心机密都一清二楚？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重新恢复了统帅的沉稳：
“本帅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非常好！先下去好生疗伤，你们之功，本帅与王后绝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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