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陆遗风 - 最后的君子对决
(公元272年,晋泰始八年 / 吴凤凰元年,荆州边境)
滚滚长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荆州地界划开了一道天然的边界。北岸,是晋朝的襄阳城(今湖北襄阳),南岸,是吴国的西陵(今湖北宜昌东南)、江陵(今湖北荆州)。两岸的烽燧(烽火台)遥遥相望,旌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弓弩上弦,刀枪出鞘,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敌意与肃杀。吴国大将、镇军大将军、都督西陵诸军事的陆抗,刚刚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吴国西陵督步阐的叛乱,挫败了晋朝趁火打劫的企图。此刻,他伫立在南岸的江防要塞上,深邃的目光越过波涛,望向北岸那座壁垒森严的城池——那里,新来了一个对手,一个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对手:晋朝车骑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
初识与试探
襄阳都督府内,羊祜正仔细翻阅着关于陆抗的卷宗。案头烛火跳动,映着他清癯而沉稳的面庞。
“陆逊之子……深得其父真传,西陵之战,用兵如神,是个劲敌啊。”羊祜放下竹简,对副将、参军徐胤说道,“然观其治军,严明有度,处事公允,非是只知杀戮的莽夫。此等人物,或许……可交?”
徐胤闻言一惊:“都督!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岂可言‘交’?陆抗乃江东柱石,智勇兼备,需万分小心才是!”
羊祜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一种超越当下敌我的光芒:“兵者,凶器也。若能使边境少些流血,百姓稍得喘息,纵是敌手,亦值得尊重。传令下去:自即日起,我军巡边,若无吴兵主动挑衅,不得先行攻击!若有吴人迷失方向误入我境,查明身份后,礼送出境!”
这道命令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晋军内部引起不小的波澜。有人疑虑:“都督太过仁义,恐为吴人所乘!”然而命令被严格执行了下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陆抗耳中。他正在营中与部将张政议事。
“将军,晋军近日举动颇为怪异。巡逻相遇,竟主动避让;我方几个迷路的樵夫被他们送回,毫发无损,还给了干粮!”张政一脸难以置信。
陆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羊公’(对羊祜的尊称)……果然名不虚传。此人胸襟气度,非常人所能及。他不以诡诈欺我,我陆抗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下达了几乎相同的命令:“传令三军:晋军若不行挑衅之举,我军亦不得主动攻击!善待晋人越境者!”
“君子协定”与边境奇观
一场无声的默契在刀光剑影的边境线上悄然达成。两军巡逻队隔江相遇,不再剑拔弩张,有时甚至能遥遥点头致意。两岸的烽燧,除了传递必要的警戒信号,竟许久不再燃起告急的狼烟。
一场突如其来的边境瘟疫,成了这份脆弱的信任最好的试金石。先是晋军营地中有人感染,很快蔓延开来。羊祜心急如焚,一面下令隔离救治,一面忧心吴军趁势来攻。
消息传到陆抗处,部将们群情激昂:
“将军!天赐良机!晋军病倒一片,士气低落,此时挥师北进,必能一举拿下襄阳!”
“机不可失啊将军!”
陆抗却果断摆手,目光沉静:“趁敌之危,非仁者所为,更非大丈夫行径!羊叔子(羊祜字叔子)以诚信待我边境军民,我岂能行此不义之举?”他做出了一个令部下目瞪口呆的决定:“我军库存中,不是正好有一批治疗此症的良药?分出大半,速速差人送往对岸晋营!”
当晋军使者捧着装满吴国药物的箱子,步履沉重地走进羊祜的大帐时,羊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抚摸着光滑的漆盒,声音微微发颤:“陆幼节(陆抗字幼节)……真国士也!传令:回赠吴营上好粳米百斛,以谢雪中送炭之谊!” 边境的土地上,第一次飘起了救命的药香和食物的馨香,而非血腥。
不久后,更富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晋吴两军在江畔狭路相逢,几乎同时发现了江中一座小洲上丰茂的水草!这是难得的优质牧草。双方士兵都握紧了兵器,紧张地对峙着。剑拔弩张之际,双方的将领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主帅的命令。
晋军传令兵气喘吁吁:“都督有令:吴军先见此地,理当归其所有。我军即刻退出五十步外!”
吴军斥候也飞奔而至:“陆将军有令:羊公素来仁义,我军岂能贪图小利?速速退出,让与晋军!”
两军士兵面面相觑,紧张的气氛瞬间化为尴尬和一丝奇特的敬意。最终,双方各退五十步,任由那水草在江风中摇曳。一场可能爆发的流血冲突,消弭于无形。消息传开,边境军民无不啧啧称奇。“羊公”、“陆公”的名字,成了诚信与仁义的化身。
芍药之约与美酒赠敌
羊祜在襄阳城外开辟了一大片园圃,亲自率领军士开垦耕种。春耕时节,他卷起裤腿,赤足踩在泥泞的田地里,挥舞着锄头,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衫。士兵和闻讯而来的百姓纷纷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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