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尽，天地间却并未恢复澄澈。尘埃如细密的纱幔，悬浮不散，映照着残阳如血，将泷水河畔染上一片凄迷的橘红。
那个巨大的坑洞狰狞地张开着，像是大地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浑浊的河水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争先恐后地倒灌而入。
沈卿辞与王御修相对而立，衣袂在残余的能量乱流中轻轻摆动，两人视线交汇，均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疑。
王御修眉峰微蹙，目光淡淡扫过波涛渐平水面，轻声道：
“沈姑娘可曾察觉到可疑之处？”
沈卿辞闭上眼，神识细细扫过，摇摇头，沉声道：
“我只知道白蛟未死，至于它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不得而知。”
言罢，沈卿辞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失落，望向身旁身姿挺拔的王御修，神色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惭愧，低低道：
“王公子，那白蛟经此一役，凶性更炽，心性必然愈发狡诈狠毒，此番它侥幸脱逃，定会将今日之仇刻骨铭心，我不日便需返回山门闭关清修，寻常不履凡尘，尚有宗门阵法庇护，或可无虞。”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继续道：
“只是……贵族世代坐镇于此，根基深厚，族中英才辈出，难免需要外出游历，磨砺道心我实在担心……待那妖蛟伤愈复出之后，会迁怒于王家，届时若有贵族子弟在外遭遇，恐怕……那便是卿辞之过了。”
沈卿辞并未言全，但后续之言，王御修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他沉思片刻，脸色平静，淡淡道：
“沈姑娘不必介怀，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步步荆棘，我王家子弟既然选择离家修行，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随时身死道消的准备，福祸相依，成败自担，此乃常理。”
王御修并未将族中之事全盘托出，毕竟王家得了那金匮中的密藏，至少要消化十数年。
短时间内，王家嫡系的当务之急肯定是精进修为，至于游历之事，自然要搁置一旁。
沈卿辞听他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知其自有考量，微微颔首，犹豫片刻，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伸出纤纤玉手，将一直戴在腕间的一只紫玉手镯轻轻褪了下来。
那玉镯通体莹紫，光泽温润，隐隐有灵光流动，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以精纯的灵力虚托着玉镯，送至王御修身前，轻声道：
“公子豁达，令人敬佩，但此事皆因我求助而起，若我就此离去，心中实在难安，恐生挂碍，于道心修行有损，这只紫玉镯虽非什么重宝，却是我自幼佩戴的贴身之物，颇有凝神静气，温养灵力之效，于修行略有裨益，便赠予公子，聊表心意，也算……偿还了先前公子慷慨赠履之情。”
王御修见沈卿辞神色诚恳，目光清澈，知其并非虚言客套，便也不再推辞，伸手稳稳地将那尚带着一丝体温的玉镯握入掌中，沉声道：
“如此……王某便受之不恭了。”
————
距离大战之地数十里外，一处莽莽山林当中，古木参天，枝叶蔽日，黑风裹挟着白蛟缩小成儿臂大小的身躯悄然坠地，重新凝聚成那副邋遢土狗的模样。
甫一现身，便是一个趔趄，狗嘴里喷出一小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周身那强行撑起的凶悍之气也消散无踪，连那身脏兮兮的毛发都似乎失去了光泽。
“真是亏到姥姥家了……用这狗身子施展这大挪移术，简直要了老命……”
土狗龇牙咧嘴地吐槽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经脉几乎崩碎。
它低下头，略带嫌弃地看着被自己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那条白蛟。
此刻的白蛟，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兴风作浪，凶威赫赫的模样？身躯缩小了数十倍，变得只有寸许来长，鳞甲黯淡无光，满是裂痕。
眼下更是气息萎靡，双目紧闭，唯有额角凸起的两个鼓包，象征着它此次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土狗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软绵绵的蛟身，沉声嘟囔道：
“你这小泥鳅，运气倒算不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你吸收炼化了一丝龙元，虽说神魂受损不轻，需要漫长岁月温养，但这血脉提纯的造化，可是多少蛟龙之属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它顿了顿，狗脸上却满是肉疼，低语道：
“就是可惜了老夫的本源法力，可是用一分少一分……”
似乎是听到了土狗的抱怨，白蛟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脸上那些细碎的鳞甲艰难地翕动，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肉身无处不在的虚弱感，低低道：
“多谢前辈相救，待晚辈彻底炼化了这丝龙元之力，恢复修为以后，定当涌泉相报。”
土狗闻言，这才稍稍顺了口气，狗脸上挤出一丝满是褶子的笑容，低声道：
“好说，好说，老夫救你，也是看你尚有几分造化，且与老夫那徒儿有缘。嘿嘿，不瞒你说，我那徒儿所走的修行路子有些特殊，往后修炼到关键处，少不得需要以纯正龙血沐浴炼体，淬炼筋骨……”
白蛟身躯一颤，似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想着自己有望化龙，倒也无惧。
可下一刻，白蛟忽然察觉自己的神魂之中多了某种禁制，这禁制虽不如之前寒镜沉所设的那般精妙高深，却更加霸道直接，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原始凶戾之气，刚以灵力相触，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白蛟痛呼一声，身躯蜷缩起来不住地战栗，惊慌道：
“前……前辈，您这是何意？晚辈既已承诺，断不会反悔。”
土狗嘿嘿一笑，伸出狗爪按住白蛟不断蠕动的身躯，轻声道：
“莫要慌张，只不过以防万一，图个安心罢了，你放心，此禁制平日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反而能助你更快炼化龙元，只要你安心跟着老夫，助我徒儿修行，待他日后成就凝窍之境，心境圆满，自会亲手为你解开禁制，还你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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