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目光，落在那株老枣树上。
这枣树虬劲的枝干，粗糙的树皮，一如六十多年前。
只是当年，它似乎还要更青翠一些。
六十年前那一场滔天洪水，席卷了整个云河县，无数人家破人亡。
她低声喃喃：“这些年，我始终未能突破化劲的桎梏。”
“或许...或许就是因为当年，我未能阻止那件事吧。”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怅惘。
“我退却了。”
武道之路，本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唯有勇猛精进，方能勘破更高境界。
“六十多年前，我的武道之心，便未曾圆满。”林溪轻轻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那一退，便是一生。
那一念之差，便是一甲子的停滞。
此刻，她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悔意。
若是当年...可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若是。
...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林溪，当年之事，又岂是你能阻止的？”
这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林溪身子微微一震，几乎是本能地霍然回首。
庭院的枣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林溪看着他，浑浊的老眼先是茫然，随即骤然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是一位青年，一袭简单的青衫，面容气质温润如玉，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这张脸...
熟悉，又似乎隔着万水千山。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在做梦吗？
人老了，临死前，总会看到一些幻象。
林溪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可那青年的眼神，那熟悉的气息...又如此真实。
她嘴唇翕动，带着一丝颤抖，试探着：“陆...陆云大哥？”
陆云并未回答。
他目光平静，转而望向那株虬劲的老枣树。
“这枣树...”陆云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六十年前那般清朗，“是我当年村子院子里的那株？你竟将它移栽过来了。”
林溪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暂时摆脱了死亡的阴影。
六十年的岁月沉淀，她此刻面对陆云，心中情绪翻涌如潮。
“果然是你，陆云大哥。”她看着陆云那张几乎未曾被岁月留下任何痕迹的年轻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岁月在他身上，仿佛是静止的。
紧接着，那回光返照般的神采迅速从她眼中褪去，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陆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一道无形的劲力渡入林溪体内，如同涓涓细流，吊住了她即将消散的生机。
林溪精神略振，声音干涩地问道：“这是...化劲？”她毕生追求，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的境界。
陆云微微颔首。
“真好。”她轻声说道，声音微弱。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精神略微好了一些，目光也清明了几分。
“当年登云楼里，我们各许心愿。”林溪看着陆云，眼中有着追忆之色，“当年你们都追问，我默许的心愿是什么”
“那时，我没有回答...”
她气息又有些不稳，但还是坚持着问道：“现在你想知道吗？”
陆云看着她，这个八十年前的少女，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想了想，平静道：“自然。”
林溪笑了，那笑容如同夕阳下最后的一抹余晖。
她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当年我许下的心愿，就是想陪陆云大哥一路在武道上踏上巅峰，去看这世界最美之景色。”
陆云沉默。
林溪颤巍巍地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
玉佩通体碧绿，质地细腻，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拿着吧，陆云大哥...”她的声音愈发微弱，断断续续，“带着此物，让它当我的眼睛，和陆云大哥...一起...”
她的话，终究未能说完。
那只递出玉佩的手，无力地垂落。
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下去。
生机，彻底消散了。
不过她的嘴角却有笑容..
...
大江之上。
江水滔滔，浊浪排空，自西向东，奔流不息，不舍昼夜。
一艘前往江淮郡城的楼船，正破开水面，稳稳前行。
船首。
陆云迎风而立，青衫在江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
他手中，静静躺着一枚碧绿的玉佩。
玉佩温润，似乎还带着一丝属于林溪的余温念。
他的目光，从玉佩上移开，投向了眼前浩瀚无垠的大江。
江面宽阔，水天一色。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楼船在这大江之上，渺小如一叶扁舟。
而人，在这天地之间，更是如同微尘。
“多少人...”
“多少事...”
陆云心中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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