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这个误判，导致他心灰意冷，等战争彻底结束后都没有想过再寻找自己的儿子。
但在已经知晓结局的情况下倒推，Core替他找出了两条现在看来存疑的线索。
在旧党袭击的前一天，秦泱曾临时使用了医疗舱，但在事后将治疗记录删除干净。
他当时没觉得异常，是因为妻子还有两月就要临盆，偶尔不适时会进行理疗舒缓，而出于保密考虑，她会习惯性删掉相关记录。
另一条是，袭击当天，有数艘星舰在秦泱的授权下离港，而其中一艘上有俩人的心腹，预定目的地是中央星。
沈蔺原本以为这就是普通的运输任务，但现在联想起来，却极有可能是妻子提前早产，然后又敏锐地察觉到旧党的意图，选择冒险将儿子送回中央星。
只是还来不及将这个消息告知他，指挥中心便遭到了袭击，而派出去的军舰也在路途中遭遇了虫族。
心腹拼死用微型逃生舱将小妄送走，自己却因此牺牲。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儿子却还奇迹般地存活着。
谢知书都已经被这个堪称玄幻的故事给感动得捻了下鼻子，但沈妄却僵硬得好像全身都被冰块冻住。
他在那样的生活中过了二十年，现在却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联邦总统的儿子？
沈妄有些说不出内心第一反应是什么。
震惊？激动？喜悦？还是难以控制地生出怨怼？
哪怕他明知道这也不是面前这个满脸希冀的男人的错。
他等到了小时候幻想中的亲人，但现在却下意识想要逃避。
又或者说是他在剧烈的情感冲击下，却又因为过往的经历，导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馈这份亲情。
他不知所措。
沈蔺察觉到他的反应，同样有些无措地抿起唇。
他当然希望儿子能够亲近自己，但却也知道这失去的二十年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回来的。
“……小妄，你呢？”他试图重新挑起话题，“你之前……过得好吗？”
谢知书是大概知道沈妄的过往经历的，又看到他有些逃避的态度，闻言立即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沈妄更加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垂下眼不欲回答，周身都写着抗拒。
“哎呀老沈，你也别太心急，”谢知书连忙缓和气氛道，“孩子突然接受到这么一个真相，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别说是他了，我一开始都不敢相信！”
他一手揽着一个，将俩人按在双人沙发前坐下。
“今天下午的课我帮小妄请假了，时间充裕得很，咱们慢慢聊嘛。”
沈妄虽然对沈蔺心中有股莫名的别扭情绪，但对谢知书还是充满了感激和尊敬的。
他能破格直接免费入读中央军校也是谢知书拍的板。
沈妄坐在沙发上，身边是所谓他的生物学父亲，两人挨得很近，是以他能轻易地感知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温度，甚至心跳。
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两人体内都流淌着同样的血，铸着同样的骨肉。
这就是……父亲吗？
“小妄啊，你爸他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也没来得及多了解了解你的情况。”
谢知书亲力亲为地给二人倒了杯茶。
“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大致跟他说一下？”
‘你爸’，这是个多么陌生的称谓。
沈妄想起他六岁那年，邻居家的阿姨笑着对她的孩子说“你爸给你带了小蛋糕回来”。
那时他好像还挺羡慕的。
“没事，不聊这个也没事。”沈蔺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小妄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他偷偷扭过身，抹去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泪。
谢知书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假装没有看到。
原本生出的那些负面的情绪，在看到身旁沈蔺似乎比他还要忐忑不安的模样后，好像变成了可以排出的浊气。
沈妄长呼一口气，卸下了心中的那些自己设置的枷锁。
“也没什么。”他终于是开了口，“按照你所说的来看，我应该是成功降落在中央星，但是大概率是在底层区。”
“从我有记忆起，就是被一个流浪汉收养，他告诉我是在垃圾堆里捡到我的。”
“之后……”
他没有说得很详细，只大概地着重说了几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比如觉醒精神体、发现机甲天赋、工作赚钱、进入军校，以及遇见虞栀。
前期的这些节点往往都伴随着不愿诉说的伤痛，直到流浪汉死了之后，他的生活才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但哪怕不细说，也能清楚地知道那是怎样糟糕的日子。
而沈蔺从听到被底层区的流浪汉收养开始，就变了脸色。
他只是在军校联赛时多注意了这个和自己同样姓沈，且精神体也是龙型的少年两眼，但也就只大概知道对方出身平民。
沈蔺原本以为他可能是被普通家庭收养，但毕竟精神力天赋摆在这儿，生活应该也不会太差。
谁知道竟然却是这种令他完全无法接受的情况。
“我……”他只觉得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如此苍白，“对不起，小妄……”
他再也忍不住内心铺天盖地的亏欠和悔恨，一把将儿子紧紧抱住。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沈妄感受着与他完全不同的体温，好像有什么在融化着。
他僵硬半晌，最终还是犹豫地抬起了手，轻轻拍了两下对方那和他想象中父亲一样宽厚结实的背。
算了，都过去了。
*
沈妄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沈蔺那边还有会议等着，而跟儿子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相处，便没有再多留。
沈妄走出办公楼便看到远处的少女。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但在他眼中，她却仍然是那副闪闪发光的模样。
就好像是刚才所有的不真实感都在快速散去，他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小栀——”
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虞栀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眼眶还红着的破碎小龙。
她张开怀抱，将对方的所有脆弱委屈尽数收入囊中。
俩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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