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被镜中鬼影吓得花容失色，冷汗浸湿了后背。待心悸稍缓，她强撑着镇定，目光又落回炭盆。鬼影虽去，此事却绝不简单。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时，安陵容正用银簪挑开香囊灰烬。
焦黑的苏合香碎屑簌簌落在青玉镇纸上，洇出半枚残缺的并蒂莲纹——与刺客怀中那半枚，正是纯元皇后当年赐给八旗参领夫人的定礼。
"宝鹃，取咸福宫近三个月的冰敬册子来。"她将碎玉耳坠按在掌心，冰凉棱角刺得伤口渗出血珠。
镜中鬼影早已消散，唯有耳后赤蝶胎记在烛火下灼灼如焚。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里，记忆突然倒转回承乾宫偏殿。
那年她跪在青砖上给端妃绣百子千孙帐，听见屏风后大宫女嗤笑："不过是个县丞之女，也配用苏绣？"那声音主人左耳垂的新月疤，正与明日当值的咸福宫洒扫宫女重叠。
"娘娘，咸福宫那位..."宝鹃捧着册子欲言又止，烛芯"啪"地爆出火星。
安陵容指尖抚过"瓜尔佳文鸳"的墨字，突然想起三日前请安时，祺贵人鬓间那支嵌着波斯猫眼石的鎏金步摇——与刺客腕间缠着的西域金丝绳，分明是同一批贡品。
晨雾漫过朱墙时，景仁宫已飘起药香。
安陵容将染血的帕子递给太医，目光扫过窗外晃动的竹影："本宫这心悸之症，怕是见不得刀光剑影了。"当夜戍卫减半的消息传遍六宫时，她正将缅铃中的龙涎香丸浸入鹤顶红，琉璃盏上映出唇畔冷笑。
第七日雪夜，铜漏滴到亥时三刻，梁上终于传来瓦片轻响。
安陵容卧在锦被中数着脚步声，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果然是她。
二十七个黑衣刺客撞破窗棂的刹那，十二盏琉璃宫灯同时熄灭。
最先闯入者踩中机关，铁蒺藜穿透鹿皮靴的闷哼还未出口，便被房梁坠落的铁笼罩住。
安陵容旋身躲过冷箭，腕间银铃震响如催命符："给本宫留活口！"
血雾在月光下绽开凄艳的花。
侍卫长劈开第二个刺客的面巾时，安陵容瞳孔骤缩——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正是前世在慎刑司咬舌自尽的叛军余孽。
她突然明白为何刺客能突破三层宫禁，金丝甲下的手猛地攥紧毒丸。
"保护娘娘！"玄衣暗卫的嘶吼混着刀剑相撞的铮鸣。
安陵容退至博古架旁，看着自己亲手布置的七星阵将刺客困在坤位。
血顺着青砖缝隙漫到孔雀蓝裙裾下，她抬脚碾碎一枚脱落的毒牙，突然听见房梁传来机括转动的异响。
最后三个刺客背靠背缩在墙角，眼中却闪过诡异精光。
其中一人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捆绑的玄铁匣子。
安陵容心头剧震，前世记忆如利刃破开迷雾——那匣子暗纹，分明是已故敦亲王府豢养死士的标记。
"退后！"她厉喝声未落，刺客的拇指已按上匣面蟠龙纹。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照亮匣缝渗出的靛蓝色荧粉，那颜色像极了她封存在妆奁底层的......靛蓝荧粉如毒蛇吐信，瞬间在殿内织就死亡罗网。
安陵容的瞳孔映着那些飘散的幽光，前世在冷宫最后三日突然清晰——彼时她蜷缩在霉烂的被褥里，曾听见慎刑司嬷嬷用烧红的烙铁逼问叛军："敦亲王赏的靛蛊可好用？"
"闭气！"她甩出袖中冰裂纹梅瓶砸向立柱，御湖活水混着琉璃碎片泼溅成幕。
荧粉遇水霎时凝结成冰晶坠落，在地面砸出细密裂纹。
侍卫长趁机掷出流星锤，将玄铁匣砸向房梁，却见那刺客突然咬破舌尖喷出鲜血，靛蓝冰晶遇血竟重新升腾成雾。
安陵容耳后胎记骤然发烫，前世今生在剧痛中重叠。
她扯下八宝璎珞项圈掷向烛台，南海珍珠撞碎鎏金仙鹤灯，滚烫的灯油泼洒在荧粉上腾起青烟。"取本宫妆奁第三层的水精镜来！"她踩着满地冰晶跃上紫檀案几，镜面折射的月光如利刃刺穿毒雾。
刺客首领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剩余两人同时撕开衣襟。
安陵容在飘飞的碎布中瞥见他们心口嵌着的血红玉石，前世叛军攻破宫门那夜的画面如惊雷劈开记忆——那些死士胸前跳动的血玉，曾将整座钟粹宫烧成白地。
"是西域火玉！ 退至莲花池！"她抓起青玉镇纸砸碎窗棂，寒风裹着雪片卷入殿内。
宝鹃抱着妆奁踉跄奔来，安陵容抽出水精镜对准月光，镜面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
当第一缕虹光落在刺客腕间金丝绳时，西域贡品特有的蛇纹突然扭曲成诡异图腾。
侍卫们的刀刃砍在火玉上迸溅火星，安陵容突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的奏报。
她将染血的银簪插入发髻，抓起缅铃中的龙涎香丸掷向空中："击打巽位宫灯！"十二盏琉璃灯应声而碎，飞溅的香粉遇火星轰然炸开，气浪掀翻三个刺客。
"娘娘当心！"宝鹃的惊呼被淹没在轰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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