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过去,见那妇人怀中抱着的男孩早已死去,小孩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勒痕,应该是金项圈被人扯走,女孩子的绸缎亵衣被掀起,身上污浊狼藉。
杨植看看院内没有活人,便唤来士兵从屋里拿来几床被子收殓两个小孩的尸体。
韩邦奇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他看杨植脸色平静,似乎见惯生死,心中称奇。
几位官老爷顺路接来知府知县,先去代王府慰问。乱兵依然没有侵扰宗藩,也没有毁坏察院,想必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在察院大堂坐定,先问候几句府县,便听知县汇报兵燹情况,与大家视察城中所见相差无几,大同城内土着的士绅官宦大多数被灭门。
部分乱兵见官军围三阙一,遂无心抵抗逃出北门,也不知道宣化镇兵马能抓获多少俘虏。
王郎中叹道:“今日见苦主枕尸股而哭,才知汉末、五代旧事!正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杨植一指辽将李贤道:“李将军有句话说得好:鱼从头部先烂!
可知这样的大同城,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知府和桂勇一样,仕途到了尽头。本来他调到大同府是重用,有希望突破九成进士的四品天花板,现在都成了黄粱一梦。他流着泪着说:“当年刘六刘七流窜中原打家劫舍,所到之处官绅莫不遭其荼毒。未料大明盛世,亦有黄巢故事!”
杨植道:“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治乱兴衰本来就是平常事,治中有乱,乱中得治。在这里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又有何用?要吸取教训向前看,莫使大明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韩邦奇身为山西官员,对朔州应州指挥使斥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你们要管好手下的兵,见不听话的刺头即行军法杀了再说,勿学蔡巡抚心慈手软。把不听话的人杀了,剩下的人自然就听话!”
七月十六日,文华殿。
“这是哭门官员的名单,共计二百二十九人,其中五、六、七品官员一百八十三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安、东厂太监鲍忠恭恭敬敬把奏疏递给黄锦,黄锦再转呈御案上。司礼监的太监们侍立在两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嘉靖面如平湖地浏览名单,锦衣卫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每个人名后有部门、官职、品级备注;
名单囊括九成以上的朝臣,以翰林居多。其他人不熟悉,但排名前列的有不少二、三品的尚书侍郎级高官和侍读侍讲以上翰林,都是小朝会或经筵上的御前大臣。
东厂的奏疏把昨日哭门大臣从承天门下至左顺门前的言行做了一个客观的叙述。
嘉靖知道自己不能退让。只要稍有姑息,自己不但将失去亲生父母,而且只能在史书得到一个迷途知返知错就改的不好名声。
“张桂二人曰‘大臣不顾礼义党同伐异,宁负天子而不敢忤权臣,此何心也’,说的一点没错!
杨廷和无人臣之礼,这些大臣又何尝把朕放在眼里?朕召席书为礼部尚书,群臣说未经廷推坏了规矩,那杨廷和直接提拔何孟春、林俊,群臣为何不说坏了规矩?
所谓的道统、法统,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他们打着太祖之旗反太祖,逼朕认皇伯孝宗为父,就是想与朕争夺道统!”
殿中之人闻言把头又低了一低。
“总有一天,他们会指着朕的鼻子说:朕,朕,朕,狗脚朕!”
殿内所有的太监、锦衣卫都指挥使纷纷跪下。
嘉靖脸色阴冷,语气平静:“司礼监,传旨:令名单上四品以上官员待罪停职;骆安,将名单上五品以下官员逮下诏狱。”
参与哭门的朝臣早有准备,他们哭门回家之后,就与家人或门子交代后续事项,然后端坐家中等待锦衣卫上门。
果然次日缇骑四出,海内不安。一百八十多名官员把锦衣卫诏狱塞得满满当当。
姚涞与徐阶是第一次进诏狱,处处感到新鲜。他们所在的牢房里,各个部门的官员都有,不少人神情自若,脸色欣喜。甚至有数人随身携带了笔墨,此时面墙苦吟抓耳挠腮,欲题壁写下狱中感怀诗词。
徐阶头小,他从栅栏探头看看其他囚室,都在呼朋引伴,高谈阔论,似乎难友们不是下诏狱而是在海甸看荷花。他不由得找上一名正面壁题诗中年大叔问道:“前辈,我们生死不明,前途未卜,为何诸君如此淡定?”
徐阶是少年探花翰林,狱友中年龄最小,大家都认识他。那名大叔被打断了诗意,亦不着恼,呵呵笑着说:“安啦,子升兄,把心放肚子啦!是酱紫的,吾们不少人都是爱进宫,已经习惯了!”
原来大叔是二进宫的福建人,他见姚涞、徐阶心神不宁,便安慰道:“这里不少人几年前劝大行武宗皇帝不要南征宸逆,已经下过一次诏狱挨过一次廷杖。第一次有点怕,第二次第三次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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