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的雨,下得又绵又密。姑射山的轮廓在雨雾里浸得发绿,坡上的冻土吸足了水汽,顺着沟壑往下淌,把田埂泡得软乎乎的。梨花蹲在菜窖口,正把最后一捆过冬的白菜码好,裤脚沾着泥,额前的碎发被雨丝打湿,贴在脸上,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灵秀。
“梨花,搭把手!”狗剩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混着扁担的吱呀声。
梨花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往门口走。只见狗剩挑着两筐粪肥,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里挪,筐绳勒得肩膀发红,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溅满了泥点。“你咋不等雨停了再弄?”梨花说着,赶紧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往自己这边压了压。
“春分前得把肥送进地里,不然误了播种。”狗剩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队长说今年要试种新麦种,金贵着呢,得用最好的肥养着。”
两人合力把粪肥卸在墙角,梨花转身去灶房舀了碗热水,又拿了块干净布巾:“擦擦,别着凉。”狗剩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把脸,热水喝下去,喉咙里的燥意消了不少,他看着梨花被雨打湿的鬓角,忽然说:“我给你编个草帽吧,地里的活快多了,总淋雨不行。”
梨花心里一动,嘴上却嗔怪:“就你手巧。”
其实她知道,狗剩的手哪是巧,是练出来的。去年冬天他给队里编筐,编坏了二十多个,手上磨出的茧子比铜钱还厚,后来编出来的筐,又圆又结实,队长见了都直夸。
雨停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梨花正在院里翻晒去年的谷种,狗剩蹲在门槛上削竹篾,竹片在他手里翻飞,很快就成了草帽的骨架。“娘说,新麦种得掺点旧种,不然长不壮。”梨花筛着谷种,金色的颗粒从指缝漏下去,落在竹匾里,发出沙沙的响。
“嗯,我听队长说了。”狗剩头也不抬,“下午我去仓库领新种,顺便把咱家的旧种带上,让保管员掺匀了。”他忽然停下手,抬头看梨花,“对了,二哥从公社回来了,腿好得差不多了,说傍晚过来。”
梨花手里的筛子顿了一下。自从上次二哥赌钱被打断腿,这还是第一次要来家里。她不是记仇,只是想起那天雪夜里二哥惨白的脸,心里总有点沉甸甸的。
“他……没再去赌吧?”
“不了,”狗剩把削好的竹篾摆整齐,声音沉了沉,“在公社养伤时,大哥天天盯着他,还请了公社的文书给他讲赌钱的害处,他自己也悔得直拍大腿,说再赌就不是人。”
梨花点点头,没再说话。竹匾里的谷种晒得差不多了,泛着温润的光,她把谷种收进陶缸,刚盖好盖子,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着大哥的大嗓门:“老三,在家不?”
狗剩赶紧起身迎出去,梨花也跟着走到门口。只见大哥扶着二哥站在台阶下,二哥的腿还没完全好,拄着根木拐杖,裤管空荡荡的,脸上瘦了一圈,见了梨花,脸一下子红了,讷讷地说:“弟妹……”
“二哥来了,快进屋。”梨花赶紧往屋里让,心里的那点疙瘩,见了他这模样,早就散了。
娘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看见二哥,眼圈一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去烧水。”
二哥坐在炕沿上,手不停地摩挲着拐杖,像是坐针毡。大哥在旁边打圆场:“你二哥啊,在公社天天念叨,说对不起你们,非要来赔个不是。”
“大哥,你别说了。”二哥打断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梨花和狗剩,“弟妹,三弟,以前是我混账,不光赌钱,还总跟三弟作对,要不是你们……”他喉咙哽了哽,“我这条腿早废了,这个家也早被我败光了。”
狗剩递给他一碗水:“二哥,过去的事就别说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对,”梨花也说,“春播快开始了,队里肯定要忙,你好好养着,等能下地了,有的是活干。”
二哥接过水,眼里的泪“啪嗒”滴进碗里,他赶紧抹了把脸,笑了:“哎,我知道。文书说了,好好干活,挣工分,将来攒点钱,给春燕扯身新布,好好跟她过日子。”
提到春燕,二哥的脸更红了。梨花这才想起,春燕这阵子总往公社跑,原来是去照顾二哥了。
娘端着瓜子花生进来,听见这话,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这就对了,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赌出来的。”她往二哥手里塞了把瓜子,“多吃点,补补。”
说话间,狗剩编的草帽已经有了雏形,他把草帽往梨花头上一扣,不大不小正合适,竹篾间还留着细细的缝隙,能看见外面的光。“咋样?”他笑得得意。
梨花摸了摸草帽,心里暖烘烘的:“挺好,就是……再编点花样呗?”
“没问题!”狗剩拿起竹篾,又开始忙活,“给你编只蝴蝶?”
二哥看着他们,忽然说:“三弟,弟妹,我有个想法。”他放下手里的瓜子,神情认真起来,“我想把我那二分地,跟队里换块离河边近的,开春种点水稻试试。公社农技员说,咱这气候能种,就是得勤浇水,我腿不好,离河边近点,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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