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竹示意苍鹰下降，苍鹰放开爪子，荆竹稳稳的落在稍微平缓一点的坡道上。
黑色的草木灰踩上去发出酥酥的声音，荆竹径直朝着一旁倒在地上的人影走去。
那人趴在黑色的土里，整个身形瘦若皮包骨，但是还有微弱的呼吸。荆竹将人拖到一块大石后面，靠在大石上。所幸时间临近傍晚，太阳的温度有所下降。
这人披头散发，浑身破烂，嘴唇干裂，四肢都是流脓结痂的伤口，看来是在爬着上山。
荆竹摸了摸他的脉搏，这个人命不久矣。荆竹还以为他是长明派流落在外的弟子，在生命最后阶段准备落叶归根。可却发现他没有灵力，想来是不能修炼的凡人。
他上山做什么？长明派灭门几十年，这里早已荒废，别说宝贝，就是烧火的木材都被山火烧光了。
荆竹用竹杯给他喂了一点水，干裂的嘴唇被水刺痛到，他咳嗽着，神志也在慢慢苏醒。
或许是回光返照，他睁开眼睛后精神了不少。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就算是即将逝去也充满光彩。
荆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等他出口。
“多谢出手相助，不过不必浪费水了，我就要不行了。”他看过来的眼神平和安宁，却充满悲悯。
“你长了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荆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被蒙住的眼睛。
“我是个医者，师从药王谷。虽然不能修行，但是师尊还是收了我，四岁起我就在药王谷学医。”他低头似乎在回想着往日的场景，眼神更是落寞。
“你是药王谷的凡人弟子？”有很多没有灵根但志在学医的人也会拜师药王谷，他们学成后入世救人，也算药王谷的功德。
“是的，我叫李德熙，是敦庾国的孤儿。但是药王谷依旧收留了我，我四岁入谷，二十五岁出谷入世。师尊教导我，医者的使命是救人，不分尊卑好坏。我一直谨遵师命，用心救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李德熙抬头长叹一声，看向远处渐渐灰暗的天色。
“我救了很多人，但是也害死了很多人，我到底算什么医者？”
“不知全貌，我不好定论，但你有一双悲悯放眼睛。”
“是啊，都说我长了一双菩萨眼，可我不是菩萨，我救不了人还害死了人。”李德熙慢慢闭上眼睛，嘴里还呢喃着。“师尊，我有负你的教导，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荆竹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但是仍然吊着一口气，或许和他上山有关。
“你上山做什么？这是长明派不是药王谷。”
半晌，李德熙睁开眼睛，好似忘记了什么一般，愣了一会才回过神。
“听说长明派弟子为忏悔罪过跪在门派二十年，我不知道我的罪过要跪多久......但我想在死之前去跪着忏悔罪过。”说完这些，就像抽干了李德熙所有的力气一般，他瘫软在地上，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
荆竹沉默了一会，李德熙一直吊着一口气不肯解脱就是因为没有上去下跪忏悔？那就帮他一把，普通人健康的爬上长明山都需要几天几夜，以李德熙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走不了两步，更别说上山了。
“我帮你，你坚持一会。”
李德熙眯着眼睛轻微的动了动头，他感觉全身力气都没了，想回应都做不到。
荆竹招手示意天上的苍鹰过来，然后扶起李德熙，抓住他的双手伸向天空。
苍鹰俯冲直下，抓起李德熙的双手就腾空而起，直直朝着山顶而去。荆竹站起身，冲着苍鹰挥了挥手，没有苍鹰了荆竹只能慢慢往山上走去。
苍鹰带着李德熙飞向山顶，他感觉到耳旁的风，睁开沉重的双眼才发现自己在半空中。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他看向远处的山顶，夕阳的余晖从侧面照过来，半边天空都是橙红的。
半红半深蓝的天空，映照这黑色的山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声。
李德熙闭着眼，苍鹰带着他掠过一个又一个山顶，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快速飞向长明派主峰的山顶。
远处可看到山顶的大片平地，昔日雄伟的宫殿早已化为灰烬，只有殿前的白玉石广场依旧展露着颜色。广场上的浮雕巨石板在大片黑色中格外显眼，那是长明派祖师将各式农具赠送给百姓的场景，展示着长明派爱护众生的宗旨。
“多谢你了，将我放到那石板前就行了。”李德熙强撑着说完这句话，苍鹰把他轻轻放下。
李德熙顺势跪下，手撑着石板，摩挲着石板上粗糙的表面。晚风吹起表面的黑色草木灰，露出无人打理的石板表面的千疮百孔。
“都是我的罪过，求上苍饶了百姓吧。”
李德熙缓缓将头靠在石板上，双手向前，整个人匍匐贴紧地面，他一动不动就以这个姿势散了最后一口气。
风从远处的山谷吹来，带起大片黑尘盘旋的空中。
天地无情，万物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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