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事，我从没对外捅过。"黄皮说完，又强调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
季微澜皱着眉，没说话。
林捞牛显然不太相信：“先说说，你小子这些天流窜到哪里去了？都做了什么？”
“去了哪里？”痞里痞气的笑容又回到黄皮脸上，“当然是哪里有工打，能搵食就去哪里啦。不然你管我饭吃？”
他撇了撇嘴，从裤兜里掏出一卷红彤彤的钞票。
“喏，先还五百块。”他强行将钞票塞到季微澜手里，“我没求过老头多管闲事，也不欠他的。”
季微澜这才想起，当初擅闯保护区后，黄皮及其小弟被各自罚款八千元，是陶大师主动替他们付的，并声明不需要偿还。
事后，沈砚直说老师是在姑息养奸。她也觉得，黄皮这种人如果不能吃足教训，一定还会再出事。
没想到，黄皮居然会打工赚钱来偿还？
聆城一带经济并不发达，仍是农业和渔业为主，人均年收入不到八千，打零工能攒下五百实属不易。
因为自己不肯租他的房子开民宿，就心怀怨恨的黄皮，居然肯拿出辛苦钱来还一笔根本不需要他还的债？
只是因为不想欠陶大师的吗？
她尚在怔愣，黄皮已经转头离开。
林捞牛追在后面大声叮嘱：“要赚良心钱啊，违法乱纪的事可不能干！实在不行就回来，村里打算开个餐馆……”
黄皮不耐烦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双手插在兜里，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这天晚上，季微澜又接到沈砚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斥责：“你看过保护区的最新发布吗？怎么能这样说？“
季微澜愣了愣：“我看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他们这样一公布，这不就坐实了老师犯错？”
沈砚冷笑连连：“保护区倒是把自己撇清了，但这将置老师于何地，你想过吗？你是老师的弟子，老师声誉受损，对你也是有利无害。姓高的还真是一点不为你考虑。”
“保护区的舆情工作不是高磊负责的。”季微澜打断他，“就算是他负责，我也不会干涉，更不会让他遮掩什么。”
沈砚简直痛心疾首：“小师妹，你真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这和感情没有关系。”季微澜皱眉道，“事实就是事实。我觉得，老师也会选择实话实说。”
沈砚沉默了。
于是她又轻声地问了一句：“师兄你只是担心老师，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短暂静默后，沈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还有些难过：“现在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担心是应该的，因为的确是做了错事。”季微澜说，“做错事，就改错。这是我外婆教我的，很简单，也很有用。”
电话那头传来沈砚压抑的呼吸声。
“其实很多事就是这么简单，患得患失反倒会让一切变得糟糕。就好像……”季微澜说着，目光虚虚地投向窗外，“车祸之后，其实师兄只需要说声谢谢就好。”
她曾经也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但现在不同了。回顾往事，曾经杂乱如麻的情绪，现在看得线条分明，轻轻捏住线头一抽，就清理干净了，
“谢谢……”良久之后，她听见沈砚这样说。
隔了一天，季微澜又接到沈砚的消息，只有一句：“果然你更了解老师。”
原来陶大师收笔出关，听沈砚禀告后就洋洋洒洒撰写了一篇检讨书，不仅自己发，还要弟子们转发，又公然抄送书画协会和聆城珊瑚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各一份。
就像当初在管理局一样，老爷子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无知，为观赏珊瑚租船擅自闯入保护区。
不仅如此，他还描述了在南极村亲身经历，耳濡目染的一切，反思了过去对珊瑚的无知和误解，为自己居然购买过珊瑚工艺品痛心疾首。
这份检讨书如此光风霁月，又充满真情实感，着实打动了不少网民。
许多人纷纷赞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有人表示自己对珊瑚啊海洋保护也是一无所知，都不知道珊瑚居然是这么重要的资源，还需要保护。
沈砚紧随其后，也发了一条道歉声明，并主动告诉大家，因为这一错误他在保护区当了半个月义工，收获良多。
他是青年画家中拔尖的人物，又因为年轻俊秀，粉丝不少且活跃度比陶大师的更高。
老干部们的宣传战略也开始了。
@聆城珊瑚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已经完成了账号认证，并针对大家的疑问重点介绍：珊瑚是什么？为什么要保护珊瑚？聆城珊瑚保护区到底在做哪些事？
不少网民对沈砚提到的”义工“很感兴趣，保护区的账号直接发了一张当时的排工表，又发了几张现场的记录照片
当时就是工作人员随手一拍，部分照片还失焦模糊。但是网民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清理滩涂、捕捉长棘海星、洗刷培养缸、喂小玳瑁、给潮间带生物做登记……
“不违法的话，还有没有资格当义工？”
”有的话我现在就报名！“
沈砚一手挥刷，一手拎着颜料桶给宣传栏画画的照片，也被大量转发。
“来看，这可是润笔费上万元的宣传栏！”
南极村也开通了账号，图文并茂地介绍起村子的情况，为此，马友还专门买了一台高像素的扫描仪，把村子历年的照片都扫进了电脑。
有曾经千船并发的辉煌，也有穷困凋敝的窘状；有盐碱地上顽强的番薯苗，也有黄沙滩上成捧的蛤蜊；有老旧的珊瑚石房子，也有焕然一新的街道和路灯……
还有“南极一号”木船下水当天的照片。蓝天下，是饱满的风帆和村民们灿烂的笑脸。
“祖国大陆的最南端，欢迎你。”
之前的民宿住客也开始分享他们的亲身体验：
“能听着海浪的声音入眠。”
“鱼仔汤超好喝的！”
“老板娘姐姐人很好，还贴心地准备了安睡垫。”
“没有打造过的景区，住宿条件一般，但是很安静，舒心。”
“绝不能错过每天早上的第一手海鲜！一定要快！手快有手慢无！”
就在老刘和马友庆祝涨粉的同时，季微澜看着平台上的订单猛增，心里又喜，又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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