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冰冷得像金属刃贴在喉间：“那么我们来聊聊——你究竟是谁。”
那语气没有起伏，没有愤怒的吼声，只有压得死死的冷静。一种军官式的、足以逼人窒息的冷静。
可就是这种冷静，让我体内某根筋突然被扯断了。
也许是伤痛。也许是被逼到墙角的本能反弹。也许是……我骨子里那点从不愿让别人把我按在地上盘问的倔性。
他说“聊聊”。好，我偏要聊。
胸口像被一股热气从内部撑开，我忍着颤抖的喉咙，声音粗哑，却字字清晰：“好啊，那就聊聊我是谁。”
他眯了眯眼，像是没料到我还有力气反嘴，或者没料到我敢在这时候反嘴。
我的呼吸乱而急，但没有停。
我硬撑着往上抬了一点眼皮，盯住他那张黑沉沉的脸。
“我是谁？”
我冷笑了一声，喉咙疼得像被刀片划过，声音却比我想象中更稳。
“我是你父亲亲自承认的子嗣，是叶家登记在册的‘合法子女’。文件可以查，生物链也能对。你不会不知道。”
叶霖的眼神在这句话里微微一顿——极轻，却足以让人捕捉到。
我挺了挺胸口那点有限的气：
“按照规定，我有权且必须在成年前前往父亲辖区的星域，接受抚养。手续合法，路线合法，落地合法。”
我盯着他，字字如钉：“我来到了这颗星球。”
灯光摇曳，看不清他眼底的东西，但他的呼吸明显深了一分。
“然后，”我继续，“我被无视个人意愿地强制送进十一军校。没有征询，没有商议，没有告知权。”
“如今险些死在战场上，也是在你们的任务里。”
我的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冰冷：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你口中所谓的‘假身份’之下。”
屋内空气像被瞬间冻住。
叶霖站在那里，像是被静止的暴风雪包围。他没有动。背脊硬得像铁，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但那种沉默，比怒吼更危险。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
我再也不会用“沉默”来替别人承担责任。
这一次，我要把话说清楚。哪怕说完之后，会引爆另一场风暴。
我不记得那场对话后来进行到了哪里。也许是我说完那番话后，空气彻底冻结；也许是他反击了什么我没来得及听清；也许是我们之间的对峙被某个外部声音打断；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沉默在加压。
总之，我的意识在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里突然塌了。
像有人把我的灵魂从身体里往外扯，然后再狠狠摔回去。脑子发烫，眼前一黑，我整个人往深处坠去。
再次醒来——世界换了一张脸。
不再是叶霖阴沉压迫得快吞下人的脸；不再是冰冷的药味与灯光；也不再是那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看到的是——一个姑娘。
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
她坐在床头位置，光线从她背后落下来，把她的轮廓映得柔和又不真实。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皮肤白得像积雪却带着活人的温度。眼睛澄澈而温和，就像第一次见我时已经知道我不是“麻烦”，而是“病人”。
她弯着腰检查我的点滴，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指尖触碰到我手背的地方微凉，却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善意。
我怔住了。
战争星……怎么会有姑娘？
这里从上到下，从军队到平民，从课堂到街道——从来没有女性。
至少，我从未真正看见过。
她察觉到我醒了，抬头，露出一个温柔得不像战争星会出现的微笑：“你终于醒了。别急着动，你的伤还没稳定。”
她的嗓音干净、柔缓，是我在这片冰雪之地从未听过的声音。
我愣愣地看着她，甚至忘了呼吸。
“你……“
我艰难地开口，“你是……？”
她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在笑又像是有些无奈：“别太惊讶，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到女性了。”
她顿了顿，低头重新调整了一下输液速度，“我是医护。”
医护？这个词在我现如今的脑海里几乎没有和“女性”组合过。在这片星域，在这片冰冷到连呼吸都能冻伤的土地上，我从未想过会看到一个活的、真实的、笑着的女孩。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把空余的一只手轻轻抬起，半是安抚半是无奈地按了按我的肩：“别害怕。我在这里，是因为你需要治疗。”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专业的力度，却不带任何冷漠，像是习惯在死人堆里把人拉回来，却依然保持着“人”的温度。
我突然有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冲动。
原来……战争星上真的有姑娘。只是她们藏得太深，深到几乎让人以为，这个世界只有男人与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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