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凤从早忙到晚，又是扎针，又是熬药，又是给柳姻擦身，直到夕阳落下，她才擦着汗走出房门。
“怎么样？”闻书云早已在门外等了一天，此时见她出来，赶忙上前询问。
董凤见他嘴角殷出血丝，嘴唇干裂，知道他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才开口说道：“姑娘早些年伤了底子，这几天又是虚弱的时候，如今遭此打击，可谓是心神俱裂，只能好生将养着，不然怕是……”
闻书云脸色难看，忽的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董凤赶忙拦下了他，才说道：“如今姑娘身边，只有你我二人，我还要熬药给姑娘下针诊脉，姑娘身边只有你能够帮忙，你万不可如此。”
闻书云被她拦下，也卸了心中的一口气，黯淡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柳姻这次病的确实凶狠，夜里竟也发起高热来。
几番折腾，直到日上三竿，温度才降了下去，闻书云也终于松了口气。
董凤来看了几回，才面色好转，对闻书云说道：“姑娘已无大碍，放心吧，没事儿的。”
闻书云点了点头，才说道：“有劳你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董凤轻轻摇了摇头回道：“姑娘是我的恩师，能为老师做些事，是我作为弟子的职责，你不必谢我。”
“你先去休息吧，我来看着老师。”董凤继续说道。
闻书云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睡不安稳，你先去吧。”
董凤见状又多劝了几句，只闻书云再三拒绝后，才转身离开去休息。
柳姻病的厉害，醒的夜晚，直到七日后，才渐渐能起身。
“剑娘，小心。”闻书云轻手将她扶起，顺手拿出枕头塞到她的腰后。
柳姻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才说道：“没事儿，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剑娘……”闻书云轻轻的叫一声，却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柳姻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我就该阻拦她的，若是拦下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
“这是她的选择不是吗？而且这一切也不是战场的错，你换个角度想，若是……若是她那时不是将军，不曾进宫，是不是……是不是出事的就是陛下了？到底也称得上忠臣了。”闻书云轻轻说道。
见柳姻脸色已经不甚多好，他就又说到：“陛下已经说了，会封她为忠勇侯，同意将她画像挂在忠义阁，让后世瞻仰。”
“人没了，身后盛名又有什么意义。”柳姻叹了口气回道。
闻书云又递给她一碗稀粥，才继续说道：“能够为陛下挡剑，想来梅无也是死而无憾的，这般忠勇之人，合该万世敬仰。”
柳姻却没回他，只觉得浑身有些冰冷。
她想说梅无还没找到妹妹，她想说梅无才二十来岁人生就这样戛然而止实在可惜，她想说万般盛名比不得一条命的，她想说没什么比一条命更金贵的了。
她想说很多，可到底没说出来，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士为知己者死，将军为君主而死，这是无上的尊荣，是值得称赞的。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生命是平等的，以命救人值得称赞，可……可……可这不对，如此轻飘飘的，是不对的……
只是她没说出口，只叹了口气才问道：“京里怎么样？”
闻书云有些惊讶，随即才说道：“还好，大家都在忙着登基的事情呢，宫里倒是又重新梳拢了一番。”
柳姻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也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约莫月余，竹眉携圣旨而至。
“姑娘！”竹眉见她身形消瘦，一脸病容，担忧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竹眉。”柳姻笑着拍了拍她，才说道，“没事儿，都会没事儿的。”
竹眉点了点头，才将圣旨递给她。
柳姻见状就要招手让闻书云过来摆香案，竹眉却拦住了她：“姑娘，陛下说了，不用如此，您直接看就是。”
柳姻见状只得展开圣旨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先安宁王一案，经查，已确定为冤案，封其遗孤隐蓉郡主为安国公主，享长公主俸，秦淮两府赐予安国公主为封地，原安宁王府赐予安国公主为公主府……”
圣旨不长，柳姻看的也不长，她抖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竹眉。
竹眉点了点头，柳姻的眼泪落在圣旨上：“父王，母妃，大哥，二哥……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公主，陛下召您入京观礼呢。”竹眉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继续说道。
柳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答应。
门外闯进一位老妇人，妇人身着素衣，身形消瘦，看到柳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钱姨？”柳姻看着这位一直陪在柳夫人身前的人，再看看她的装束，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夫人……夫人去了……”钱姨颤抖着手，跪在地上，将一封信递上。
柳姻身形晃了又晃，喉咙中一阵咸腥，鲜血几欲吐出。
“剑娘！”闻书云赶忙搂住她。
“姑娘！”董凤也赶忙上前给她扎针。
钱姨和竹眉更是慌张的看着她。
许久她才将胸口的一股子郁气吐出，看着钱姨问道：“母亲，是因何缘故？”
钱姨擦了擦泪，才说道：“夫人本就在花柳巷糟践了身体，后来原大姑娘去世，她就心神俱伤，有了姑娘后才渐渐好些，如今知道了梅无姑娘的消息，一时间……就……就……”
柳姻闭了闭眼，随后才说道：“母亲如今，灵柩何在？”
钱姨继续回道：“夫人说，她此生颠沛流离，却在盐城得一片安宁，便让我们葬在盐城了。”
“盐城啊……”柳姻叹了口气，才说道，“可惜……我竟是去不了了……”
“姑娘？”竹眉听出她口中的死意，有些担忧。
柳姻看着她，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你且回去告诉端安，做了个好皇帝，莫要忘记初心，京城我就不去了，过几日我搬到淮城去，那里才是我的归处。”
竹眉张了张嘴想要劝她，却在看到她满脸死意后，闭上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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