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救活老伴儿，老大娘强迫自己转过脸去，强忍着惊恐和无措，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
输完液以后，外面天光都已经放明。
唐妙颜吃了大娘煮的小米粥，这才在饭时闲聊，了解到她们的情况。
老大爷姓葛，大娘姓宋。
不仅夫家没有亲人在，就连葛大娘的娘家人，也在最近几年死光了。
只有一个小侄子服兵役离开，这五年却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夫妻俩这命儿也是真够苦的。
吃完饭，唐妙颜将葛家每个屋都看一遍。
挑了后面那排房子，最东边的那屋落脚。
这屋除了一张破到一动就吱嘎乱响的小床之外，只有一个半平方的小木桌。
好在唐妙颜也没什么行李。
只把糖了个糕和小鸡笼子安置在桌上，也就算整理完全部家当。
累了一天一夜，唐妙颜躺在一股发霉味道，潮湿的床铺上，却怎样都睡不着。
她并未随口糊弄苏禹珩。
她是真的很注重生活环境。
虽然不奢侈，但有些事情，也绝对将就不了。
所以拖着疲惫的身子，她还是起身离开葛家。
去到最近的街上，买了两床成品被褥，和两套换洗的衣物。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
干脆又去木匠铺，定了两个大木箱子和两套桌椅都送到葛家去。
她住在葛家没花房钱，添物件，自然不能少了老两口的。
就算房费吧。
这样一折腾下来，她带着人回到葛家的时候正好中午。
歪歪斜斜乱七八糟的胡同里，聚集不少闲着没事干，出来嗑牙的邻居。
见到她这大包小裹运到无儿无女的葛家里，一个个的眼睛都冒精光。
更有好事的人，拉住同样怔愣的葛大娘，主动打听道：
“哎！葛婆子，你家人不都死绝了吗？这哪儿来个天仙似的姑娘，还一个劲儿往你家搬东西？”
葛大娘还没回话，其他人就抢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个姑娘？你看她的发髻，不像姑娘家的半垂发，更不是妇人的盘发。我看这发型，倒向是观里修行的道姑。”
葛大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双手掐着腰，明明身体不算好，这会儿却是鼓起凌厉的气质，对着说话之人怒声反驳：
“张二媳妇，你那嘴要是不会用来说话，就回家堵个馒头别发声。我家小颜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被你说成出家的命儿？”
张二嫂见平日里老实巴交，有人欺负上门，都大气不敢出的老太太骂自己，气得脸都红了。
抬手指着葛大娘的鼻尖，嗷嗷喊道：
“你个老绝户骂谁呢？就你这样的年轻时都生不出个蛋来，现在都老妈卡尺眼的土没眉毛了，还能再生出这么大个姑娘来？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身为女人生不出孩子来。
就算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社会主义里的现代女人，也会觉得低别人一头。
就更不要说封建传统教育下的古代女人。
葛大娘被这犹如利刃般的话，刺中心底最柔软之处，当即眼圈都红了。
身上那股子好不容易支棱起的厉害劲儿也消失不见。
刚要转身离开是非之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道清脆如出谷黄莺的天籁之音。
“干娘，家具放好了，您进去看看位置合适不合适。不合适，让小学徒给您挪挪，要是没什么问题，咱就结账了。”
唐妙颜从院子里走出来，笑意温柔的看着懵圈的葛大娘，自然而然的说话态度，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之前她们的争吵一般。
甚至她都没仔细说，到底是谁结账。
就怕张二嫂再找事，没玩没了和葛大娘吵下去。
“哎，哎，咱们进去看看摆的怎么样！”
葛大娘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算缓过来。
那喜气洋洋的状态，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说着就拉着唐妙颜的手，激动到浑身颤抖往自家院子里走。
一触即发的口水战，就在所有人都懵圈的一句干娘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屋去检查家具，唐妙颜结账付钱，把人都打发走。
再去厨房刷洗做饭，葛大娘都一直跟在她身后。
那双惊喜到明亮的眼睛，一直偷偷的看着她。
可是当唐妙颜转过头去看她，葛大娘又立刻收回视线，装作手中活忙碌。
其实葛大娘在想什么，唐妙颜心里清楚。
她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没钱没能力又只有一身病，若是认下唐妙颜当干女儿，就是委屈了唐妙颜。
但她盼了一辈子的孩子，忍了整整一辈子的气，都被唐妙颜这一声干娘给叫的回忆翻涌。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再也忘不掉。
“干娘，中午咱们吃面条吧！看看能不能给干爹喂点汤进去试试。”
唐妙颜若无其事的主动开口，终究是不忍心将老人心头的企望之火熄灭。
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亲人，既然大家有缘，那便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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