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了两种，既有米饭，又有手擀面，还有两个肉菜。
冯家三姐妹高兴坏了，她们从小就喜欢吃米饭，哪怕没有菜都可以扒两碗白米饭。
可家里吃米饭的次数极少。
大米比小麦贵很多，两三斤小麦才能换一斤大米，家里有的是面，吃着又不花钱，就不愿意换大米。
再加上，冯德昌不爱吃米饭，他说那玩意儿吃不饱人，一年半载吃一顿可以，经常吃就要摔碗了。
为了省事，更为了省钱，只有过年的时候会买点米，还基本用来熬稀饭了。
对于她们姐妹来说，吃米比吃肉还要难得，米和肉都有当然更好了。
说是肉菜，其实盘子里没有几块肉。
周桂花把肥肉炸得很干，瘦肉又没有多少，只是整盘菜油亮亮的，吃起来有肉味。
这种季节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她们还能吃上肉和米饭，已经是很幸福了。
干了两天活，林加善准备先回去了，让雪芝再帮着干几天。
他虽然是个闲职，除了秋天收粮食的时候忙一些，其他时候都在混日子。但也得坐到那儿去混，不能整天不见人。
人家是吃公家饭的，大家都理解，也催促着赶快回去。
他一走，家里的人反而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周桂花和王秀芬终于放松了。
她们在女婿面前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的，连平时粗俗的话都少了很多，就怕被女婿笑话。
这跟习俗有关系，自古女婿是“娇客”，意为娇贵的客人。女婿上门，必须上座，且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款待。
还有她们对女儿浓浓的爱。女婿身上寄托着女儿一生的幸福，她们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让女婿善待自己的女儿。
这下，妈妈和奶奶又恢复了往日状态。该絮叨，絮叨。该骂人，骂人。
妈妈最关心的还是雪芝的肚子，大半年都过去了，怎么不见一点动静？
这种话，摊开了没法问，含蓄了听不懂。况且雪芝也总是打哈哈，不好好回答。
冯雪莹看出了姐姐脸上的难堪，就知道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姐妹仨躺在炕上，互相给对方踩腰。
割麦子是个特别费腰的活，到晚上腰又疼又硬，感觉不是自己的了。趴在炕上，让人上去踩上两脚，顿时就舒服多了。
雪琴没怎么干过活，累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冯雪莹靠着姐姐闲聊着，她突然问道：“你婆婆又为难你了吧？”
“没，没有”
一听就在撒谎，姐姐是啥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从小就不会说谎话，一说就结巴。
“我早就想到了，肯定是因为你怀不上孩子，她为难你了吧？”
“其实，也算不上为难，老人肯定想抱孙子。”
“她那么对你，你还替她说话。”
雪芝抓着她的胳膊，往这边靠了靠，没有再说话。在黑暗中，两人沉默了一阵。
突然，雪芝似是喃喃自语，“也是我不争气，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问题。”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听得冯雪莹心里不是滋味，马上安慰道：“别瞎想，你一点毛病也没有。”
“唉，不好说，要不咋怀不上呢？”
“这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农村女人都这样，生不了孩子都是自己的问题，生不了儿子更是自己的问题。真替姐姐着急。
“我婆婆说，加善身体好着呢，一定是我的问题。”
“就知道那个老太婆，肯定没少责怪你吧？你她那个样子，怎么能轻易怀上呢？”
雪芝一惊，她没想到妹妹对婆婆有这么大意见。婆婆嘛，大多如此，奶奶对妈妈多少年了，还不是说凶就凶，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她严肃地说：“别这样说，再怎么样，她是我婆婆。况且生孩子的事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冯雪莹一时气愤才说出口的，确实听着不对劲，可事实就是那样，只是自己没办法解释。
“不是，我没有恶意”，她试图解释，“你觉不觉得，你婆婆对她儿子有点过分关心？”
“那倒是有点。”
“那你和姐夫相处时，他妈总在跟前，你别不别扭？”
没听到姐姐的声音，只觉得被自己搂着的胳膊动了动，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她继续说：“那你们的门总被敲，你紧张不紧张？”
“也，没有，总被敲。”她难为情地说，雪莹的话却像一记重拳砸在了她的心上。
其实，她睡觉的时候真的很紧张。
门上的锁都是往外锁的，里面根本没办法锁。只要把大门锁上，大家就没有锁屋门的习惯，很多人的门连插销都不装。
刚结婚时，雪芝没在意门，反正男人睡在身边，就没什么怕的。
有一天大早传来了敲门声，她吓了一跳，想起来看看。被迷迷糊糊的林加善搂着动不了，两人正在亲昵闹着时，门被推开了。
这把床上的两人吓坏了，别说她了，连林加善都一激灵坐了起来。
而进来的唐文芳没事人一样，就是叫他们起床吃饭。
从那以后，她就没有踏实睡过，直到让林加善在门上装了个插销，总算可以放心睡觉了。只是隔三差五的敲门声依然不断。
其实她不傻，对婆婆的做法不是毫无感觉。可这么难以启齿的话，她能向谁说呢？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还没出嫁的妹妹会跟她聊这些。可能是上次去碰到婆婆敲门，她觉出不对劲了吧。
冯雪莹知道姐姐有难言之隐，只能想办法让她放松心情，“姐，怀孕是多方面的结果。除了身体，还有心情。”
怕她怀疑自己，又加了一句，“真的，你别不信，书上写的。”
“嗯，我信，你长大了，识的字也多。”
“你看你，之前老紧张那个……”，她顿了顿说，“现在又担心自己怀不上。这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
“坐啥车？”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放松心情，就肯定能怀上。”
其实冯雪莹一点都不希望她生孩子，可她也不能看姐姐那么煎熬，只能帮她开解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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