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拉开车门，大跨步坐进副驾驶，芥子差一点就能把【我现在超生气】这件事隐藏住，可惜关车门的时候，她还是不慎走漏了风声。
司机把车开出了一小段路，才用讨好的语气问她，“小姐，去哪？”
芥子本想报五条悟家的住址，但话堵在喉头，无论怎样都讲不出口。
那不是她的家，她脑子没被那么多天的甜蜜温馨击溃。所以如果用更准确的说辞定义她此刻的身份的话，她只会尴尬的说一句，只不过是个住客。
她是暂住在五条悟的家。而那间靠近阳台，床单是米色的房间，是她暂定拥有的客房。
她在那间房没有记忆。而那间房的衣柜里，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衣服仍属于五条悟。还有床头柜抽屉里那一大堆手办，梳妆台镜子后面藏都懒得藏的漫画。
“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的。”芥子没头没尾的忽然对司机说道，“至少在刚刚吵架之前，的确是这样。”
带着白手套，一脸被生活猛灌迷魂药的司机，在漫漫无尽的颓靡神情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灼热的好奇眼色。
“你是说你男朋友吗？”出租车司机换掉了车载音响里试图平缓每一位车友的蓝调布鲁斯，他手指灵活的摁了几个键，让如斗牛曲般的音乐从音响里低低流出。
“才不是！”芥子果断反驳。
“这样啊。”司机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仿佛在刚刚与一剂生活猛料失之交臂。
“是男性朋友。”芥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定义对不对，只是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五条悟如果只是男性朋友的话，那么在刚刚，她一定会当场和他绝交。
“所以是男性朋友做了冒犯你的事？”司机像个贴心大哥般问道。
“对。”
“是不可原谅的那种吗？”
“……倒也不是。”
很复杂。当时的情况很复杂。
在她说完那句点爆伊地知洁高的话之后，最先爆的居然是硝子。她们两个简直就是天生冤家。之前在普通病房里的争执再次死灰复燃。
她们又吵起来了。
（八）
“你为什么讲话永远那么刻薄，那么让人感到难堪。”硝子用冷静的语气，讲出了一点不能让人能保持片刻冷静的语句。
“我有说错吗？我只是把实情说出来而已。你要不要看看伊地知现在什么表情？他应该内疚！而不是在推卸完责任之后，站在那里春心荡漾。”
芥子回呛过去，她就是忍受不了伊地知在硝子替他说完话之后，满脸春意的样子。
现在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吗？搞没搞错这位辅助监督？请先把事故解释清楚承担起责任之后，再陷入爱河可以吗？
芥子狠狠瞪了一眼伊地知，她知道自己在崩溃的边缘时，会变得多么不可理喻，多么尖锐可怕。
她也不想这样，只是理智和冷静，在随着这漫漫的一天无法结束，正逐渐远离。
她没有在这里失控到冲人大吼，她已经觉得足够不可思议了。
“芥子，指出别人的缺陷会让你很有优越感是吗？”
“这不是指出缺陷。我只是让他负起责任，别像个懦夫！”
芥子已经开始逐渐找到了让她对于伊地知怒发冲冠的源头了。
是那帮孩子的安危。是那帮比她两个女儿都要年幼的小朋友的安危。
她实在太带入。也可能是因为她在少年院看到了无数个足够她崩溃的瞬间。
“指责别人是懦夫，那你呢？过去的你就没有逃走吗？毕业的那一天你说的话，要不要我提醒你？”
“不要再说了，硝子！”
五条悟忽然出声，阻隔了所有拓开那段记忆的可能。
（九）
“照你这样说，你的男性朋友小A没问题啊。”司机把车停在了河道边，从放在后车座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块香脆饼干。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听到不好的事情。”芥子没有接过司机递来的饼干，她现在没有胃口，因为还没说到重点。
“我们不和的点，不是因为他阻止了那段的事情被回忆。是之后。”
是后来的某句话。
（十）
“好啦，芥芥。时间不早了，你可以下班了。”
五条悟推着她往外走，摆明了，不想让芥子插手这件事。
“我会替你狠狠地教训伊地知的哦。”
“不要教训，我的意思是，你要搞清楚事实真相。”芥子跟着他走出医务室，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白炽灯，以及白炽灯之下那两个或许早已对她积怨已久的人。
我知道我讨人厌，多管闲事。她在心里对他们说，但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以及我想要对谁负起责任。
他们已经走到操场了，芥子能听到不远不近的地方，有青少年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她总会因为这里的建筑风格就潜意识的忽视这里是一间学校这件事。和当时去双胞胎的学校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在那里，芥子能感受到平和，安全的校园氛围。而在这里，她却下意识会感到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异军突起的圣基督教军团要把这里团团围住。然后开启一场伤亡无数的宗教之战。
“政教分离的理念，我在这里一点都感受不到。”她下意识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五条悟显然没明白芥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芥子不想解释了，她现在很累，非常累。
“好吧。”五条悟耸耸肩，“芥芥，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你确定吗？我很担心你再次被调走，然后你的学生要面对被四面楚歌的困境。”
“不是啦。”他摆摆手，“我是说让你帮我代班这件事。”
“什么事，悟？”
芥子一阵耳鸣。
“我说，我不想让你帮我代班了。”
她其实刚刚就听到了，只是不愿相信。是她没做好吗？还是她看起来像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而那个看着老实的伊地知，才是他能托付信任的最佳人选。
芥子有点委屈，想说为什么，我做的很好啊，但五条悟接下来的话，让她委屈转变成了怒火。
“你能别老像管小孩那样管着我了吗？真的很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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