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没有窗户，家里的房屋又是土质结构，爸爸特意把储藏室外头的承重墙用柁的土块加厚了一层，所以储藏室常年昏暗、阴冷。
一阵凉意袭来，余水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看着爸爸高高的身影，背着手站在储藏室的门口，探着头，尽量想听到前头卧房里妈妈那边的动静。
余水絮看到爸爸咬紧牙箍，一脸的悲壮，仿佛是在期待什么，又有担忧的神色。
余水絮不禁也被这种凝重的气氛感染，佝偻着身子站在爸爸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想听清楚妈妈和奶奶在说些什么。
余水絮隐约听到妈妈痛苦的呻吟声，奶奶有点严肃的声音也不断响起，“使劲......”“不要乱动......”“先等会儿......”“马上好了......”“再使点劲！”
余水絮也在心里暗暗为妈妈加油，女人生孩子应该很难吧？妈妈那边低声的啜泣和带着痛苦的低吼声，让余水絮不禁打了个寒颤。
余盛堂在储藏室门口来回踱步，余水絮识趣地站远一点，不想被训。
突然一声婴孩清亮的啼哭声响彻整屋。余盛堂快步向卧房里冲过去，余水絮也紧跟着爸爸的脚步跑过去。
卧房的门紧紧关着，老房子的门都是带玻璃的，但是薄薄的窗帘遮着里头的一切，余盛堂有点焦急地问道：“妈，生了吗？儿子还是......”他咽下了后半句，“女儿”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苦涩，他实在是不敢问出那个让他绝望的话。
里头奶奶不耐烦地答道：“悄悄！是个带把儿的！你再不要问了！现在你们两个高兴了！我现在剪脐带子呢，不要进来！”
余盛堂听到那个他无数次在梦里都会梦到的画面，长叹一声：“好！好啊！我余盛堂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哈哈哈哈......好，好哇！”
余水絮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父亲，他的面容因高兴而有点扭曲变形，没由得有点害怕。她怯怯道：“儿子......我有弟弟了！爸，你也很高兴吧，恭喜爸妈，喜得贵子......”
余盛堂的眼中笑出来泪，低头看着眼前的大女儿，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低声道：“好！我们家有儿子了！你高兴吗？你多了个弟弟，多好的事情啊！你先写作业去，这你也帮不上啥忙，等会儿你妈喊你了你再进去。”
余水絮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客厅，开始心不在焉地翻着书。
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隔壁屋子里的动静，爸爸在前厅来回踱步，不时拍一拍手，那清脆的掌声，击打得余水絮心惊肉跳，生怕爸爸突然冲过来打她。
过了一会儿，奶奶打开了卧房的门，余水絮隐约听到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爸爸应该进入了他们的卧房，里头至偶尔能听到他们的低语声。
没过一会儿，奶奶不耐的语气传了过来：“咋了，生了儿子你也不吃吗？”
那头妈妈虚弱的声音答道：“妈，我是太高兴了，吃不下......”
奶奶叹了一口气，劝道：“你说你，生老二的时候，一看是个丫头，气得你吃不下饭，现在生了儿子了，你如愿了，咋还能高兴得吃不下饭呢？你咋这么难伺候，给，刚生完，得吃些米汤，你生了几个了，还不知道这个吗？生了儿子了，就不要命了吗？”
那头再没了声音。余水絮听到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心里升起一丝悲凉。生妹妹的时候，妈妈竟然因为生了女儿，生气吃不下饭，那生她的时候呢？也是一样的失望吧。
所以妈妈怎么都不喜欢她们姐妹俩，让她们从小就学着做家务，做饭，洗碗。把她们像对待男孩一样，让她们下地干农活，帮忙配着剧毒农药，在刚打完的农药田地里拔草，膝盖和腿上被蚊子叮咬过的地方，不断地发炎，结痂，肿胀，伤口反复愈合不了。
妈妈在得知她们腿上的痛痒反反复复，求着她在家休息半天，再下地干活时，不但没有半分心疼，还骂她们矫情，她能干的活，女儿又有什么不能干的。
余水絮听着那边卧房里婴儿的啼哭声和爸爸妈妈不断哄着弟弟的温柔呢喃声，泪水毫不设防地落了下来。
她挂着眼泪胡思乱想，沉浸在身为女儿的悲哀中不能自拔，就连奶奶什么时候过来都没有发觉。余水絮看着奶奶慈祥的面容，忍不住低声呜咽：“奶奶......”
奶奶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她的头，哄着她：“好了好了，你家有弟弟了是好事，你哭啥，好好学习，以后考远一点，找个好工作，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了。但是你也不能不回来看我啊......”
余水絮再也忍不住奔涌的泪水和委屈，伏在奶奶的胸口低声啜泣。奶奶摸着她的背，安慰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这就是女人的命。你爸爸妈妈一心要儿子的，我也想不通为啥非要儿子。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和你爷爷也是很高兴的。丫头咋了，一样稀罕。
但是你爸爸妈妈就是不高兴，又生了小丽，又流掉一个，这次总算是如愿了。但是我的乖孙女，你奶奶我也是没办法的啊。我让你爸爸打你妈妈，你爸爸心疼的不行，不敢打。我也没办法啊......你爸爸现在都不听我的了，只听你妈妈的。你家都是你妈妈说了算。以后你们可咋办啊......”
余水絮看着一脸皱纹地奶奶面上皆是无奈，她也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不敢接奶奶地话茬，什么都不敢说。只点点头道：“奶奶，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边祖孙俩泪眼相见，卧房那头却是一片温馨，鸟语花香。
弟弟的出生，更加坚定了余水絮要好好学习的决心。哪怕数学和物理再难攻克，都要硬着头皮好好学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纵自己不好好学数理了。
以后一定要考一个离家远远的大学，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毫无温度的家。就在外面找份工作，然后嫁给一个当地人，再也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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