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老皇帝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盯着玄胤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放松，带着审视。
玄胤俯首，再次重重磕头，“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一定收回成命，切莫答应三皇子所求。”
老皇帝审视着玄胤，“你方才在殿外，可曾听到三皇子所求为何？”
玄胤摇头，“未曾。”
“既然未曾听到，为何断言三皇子所求不为真心，只为私利。”
老皇帝的反问，让玄胤心中生出一丝细微的惶恐。
他突然怀疑，三皇子方才在殿内并没有向陛下求娶沈知韫，自然也没有陛下应允一事。
但三皇子所言所行分明是在诱导他相信陛下已经应允了三皇子和沈知韫的婚事。
三皇子为何要这么做？
只为让他惹恼陛下么。不，不会这么简单。
玄胤带着满腹疑惑，“臣斗胆，请陛下明示。”
老皇帝严厉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三皇子关心朕的身体，说他以前在医书上看过一药膳可强身健体，想要给徐太医看过后便亲自煮了给朕食用，好让朕的身体尽快恢复。”
果然，三皇子并没有提及求娶沈知韫一事。
玄胤如释重负，“三皇子一片孝心，是臣小人之心了。”
“你方才说三皇子所求不为真心，只为私利，意思是三皇子并不是关心朕的身体，那他是为何？”
老皇帝反问，目光紧锁着他。
玄胤生出一丝尴尬，“臣惶恐，三皇子是陛下的血脉亲人，他对陛下的关心应当是真心的。”
“哼。”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好话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语气虽不怎么好，但老皇帝也并没有因此生气责备。
玄胤正要开口告退，却听老皇帝继续说，
“青海王，朕记得你与三皇子在青海战场有过同袍之谊。当初三皇子带兵前往青海战场支援，是你亲自接待，你二人并肩作战，你对三皇子也有救命的恩情。因而外界有言，你二人情谊深厚，他日若朝堂上有纷争，你必会助他一臂之力。”
老皇帝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十分疲累。一张瘦削的脸苍白无力，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这边话音刚落，玄胤便听出来这话中的意思。
“陛下明察，臣与三皇子在青海战场确实曾并肩作战，但那只是因为战事需要。我与三皇子虽有同袍之谊，但臣谨记身份，不敢逾矩，更不会妄议和插手皇室之事。”
“哼，你倒是撇得干净。”
老皇帝没有责怪的意思，语气平和，
“朕且再问你，你可想清楚了整件事的缘由？”
玄胤不确定地抬头，很快将整件事串联起来。
“陛下，臣斗胆猜测，因三皇子与臣曾在青海战场共同杀敌，臣又救过三皇子，所以外界一直认为臣会在立储一事上站位三皇子。
此次臣与和乐公主揭发了皇后大皇子的阴谋，外人更会揣测臣与和乐公主拥护三皇子。
虽说我们与三皇子并无多少私交，但三人成虎，流言传来传去就成了真的。”
“没错，你们的传言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
老皇帝意有所指。
玄胤很快反应过来，
“三皇子担心陛下信了这些传言，对他心生嫌隙，所以从在宴会上便开始做戏，直到刚才，让臣误以为……”
说到这里，玄胤顿了顿，没把三皇子想求娶沈知韫的事说出来。
“三皇子做戏激怒臣，让臣在陛下面前表露出对三皇子的不满，从而打破外界谣言，让陛下安心。”
闻言，老皇帝龙心甚悦，“这会儿脑子倒是不糊涂了。”
玄胤汗颜，“陛下，臣愚钝，叨扰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罢了，朕没那么小气，也没那么蠢，很多事朕看得比你们清楚。你方才说三皇子做戏，他能将戏做得让你相信，可见并不全是做戏。”
老皇帝这会儿心情不错，和颜悦色。
玄胤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理解陛下的意思，陛下是在提醒他，三皇子做戏是真，但对沈知韫的爱慕恐怕也是真的。不然，这一出戏也不至于能骗得过玄胤道眼睛。
陛下比他想象中更有大智慧，更能洞察人心，没有人能在陛下面前蒙混过关。
所以，在陛下面前最好是一张白纸，不要有所隐瞒。
玄胤行礼谢恩，“多谢陛下指点迷津，臣受教，日后定会擦亮眼睛，不再被旁人的一出戏牵着鼻子走。”
老皇帝淡淡道:“这倒也怨不得你。你与和乐公主青梅竹马，情谊不同寻常，涉及到她的事你慌神也情有可原。”
闻言，玄胤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不敢细细琢磨陛下这话中的含义，只好斟酌道:
“陛下，臣与和乐公主……臣幼时曾借住在和乐公主府中，沈家父母对臣有收留养育之恩。臣对和乐公主，确有亲人之间的情谊？”
“只是亲人之间的情谊？”
老皇帝挑眉问道。
玄胤语塞，他自己清楚他对沈知韫当然不止是亲人之间的情谊。但他若实话实说，又担心陛下会怀疑他二人有联合夺权的嫌疑。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不想沈知韫牵连其中。
“青海王，朕在问你的话。”
老皇帝出声提醒，声音不怒自威。
玄胤心生惶恐，在老皇帝的注视下他没办法说谎，
“臣对和乐公主不止有感激之情，也不只有亲情。但那也只是臣的一厢情愿，与和乐公主无关。和乐公主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有二心。若陛下不放心，臣可以交出青海军的兵权，从此不再掌管青海军。”
“你要交出青海军的兵权？”
这倒是出乎老皇帝的意料。
玄胤道:“如今青海战事已平，臣再手握青海军兵权于理不合。再说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臣若不交出青海军，怕是会引来无端猜测。臣不愿受谣言困扰。所以，臣愿将青海军交还给陛下，以示忠心。”
“你哪里是不愿受谣言困扰，是不愿阿韫牵连其中吧。”
老皇帝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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