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思部驻地。
大敌当前，驻地之内却已是一片乱局。
很多头人都带着自己的亲眷跑了，他们撇下了寻常的族人，也撇下了那些跟不上他们的侍从。
没有了头人带领，很多人凶相露出，开始对身边的人下手。
不光抢夺财物，也抢夺别人的驮马，女人，甚至孩子。
有些人慌不择路的逃出驻地，凭借双腿没入茫茫的草原中，又被身后射来的弓弩夺去生命。
乱了，巴尔思部内部已经完全乱了。
别说组织人手对抗北境人，光是他们内部的自相残杀，就足以毁灭整个部族了。
巴尔思部所有的族群几乎全都乱套了，但唯独一处十分沉寂。
屠各部所在的位置。
屠各部的族人其实早已被巴尔思分散，被安排在不同的族群中。
可当巴尔思部乱套之后，他们都不由自主的集结在一处，守住身后的一片毡房。
男人们站在前面，手中拿着各样的武器，挡住一波波冲过来的人，一步不退。
女人和老弱则留在后面，即便眼中满是恐惧，却也无人说话，更无人尖叫。
这样的事，屠各部经历的不止这一次了。
这就是大部族的经验和传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屠各部虽已被分裂，但这些留存在骨子里的信念，却是从未变过的。
屠各部，永不衰落。
这是勒巴儿离开部族之前，和所有部族长者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都知道勒巴儿是什么意思，也贯彻实施了勒巴儿最后的命令。
屠各部的人，即便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故此，无论外面怎么乱，屠各部的两万余族人也是不动如山。
他们早早的集结在一起，形成了最简单的防御，准备和来犯的人拼死抵抗到底。
巴尔思部的乱民发现屠各部根本无法突破之后，便立刻调转了方向，去对付更弱小的族群了。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但实际上，一切都发生在半个时辰之内。
半个时辰之后，远处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可巴尔思部内部却开始逐渐安静下来。
该逃的人都已经逃了，而那些逃不走的，有很多都被自己人砍死在毡房中。
有些连杀都懒得杀的老弱，就这么被孤零零的留在毡房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巴尔思部圈养的战马都被放出，牛羊成群的在草原上狂奔，所有的财产都被人卷走了，几乎一点都不剩。
巴尔思依旧落寞的坐在大帐内，他痛苦的用双手捂着脸，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太快了。
他的部族崩溃的太快了。
从他下令拼死抵抗到现在，他身边竟连一个护卫都没剩下，全都逃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耳畔传来一阵鼾声，巴尔思下意识的拿开手掌看向一旁。
身旁的多铎睡的正熟，他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什么不怕？
这个想法忽然出现在巴尔思的脑中，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他已经不关心北境人为什么又冲击自己的部族了，他甚至不再关心自己会不会死，反而更关心多铎为什么不怕。
他缓缓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多铎的衣领，猛的将他提起，沉声喝道。
“多铎！”
多铎依旧在沉睡，头颅耷拉着，鼾声震天。
啪啪！
巴尔思狠狠抽了多铎两个嘴巴，多铎这才猛然惊醒，一脸迷茫的看向巴尔思。
“殿……”
“多铎！北境人就要冲进来了，我的部族完了！”
巴尔思狠狠的看着多铎，咬牙切齿的道：“你和我今天都要死！都要死！”
“你怕不怕？你怕不怕？”
多铎一脸茫然，眨眨眼睛，他先是环视四周，似乎在确定自己在哪，随后才看向巴尔思，道：“殿下，您说什么呢？”
“部族灭亡，怎么可能……”
“北境人立刻就要冲进来了！”
巴尔思继续恶狠狠的道：“我们马上就要死！”
“多铎，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怕！”
听到这话，多铎猛的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推了巴尔思一把，巴尔思也松开他的衣领，顺势后退。
多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上下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那个昏死过去的头人，随后朝巴尔思咧嘴一笑：“殿下你一定是在逗我。”
“您的部族光族人就有九万多，牛羊无数，麾下兵甲如云，怎么可能会被灭。”
“真是……”
“他们全都跑了！”巴尔思咬牙切齿的道：“见到危险，所有人都跑了！”
“你刚才没听见吗？他们在外面烧杀抢掠！”
“这些人没有胆子对抗北境人，却有胆子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他们全都跑了！”
“九万族人有什么用，牛羊成群有什么用！”
“到最后，我身边就剩下你这么个傻子！”
“哈哈哈……”
巴尔思忽然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到后面，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扭曲。
到现在他都没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木已成舟，就算他今天逃了，巴尔思王子也会是北狄草原上的一个笑话。
这场失败，注定他不可能再成为北狄的王，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没有了野心，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多铎此时又眨了眨眼，似乎在确定巴尔思说的是不是真的。
看了一会儿，确定巴尔思没再演戏之后，多铎的神色忽然变了。
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色瞬间在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寒。
多铎上前一步，手掌向后，抓住腰间的刀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殿下，乾国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殿下可知是什么意思？”
巴尔思闻言一怔，他下意识的看向多铎，多铎此时却上前一步，手中匕首已然抽出，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一递。
他的速度太快了，巴尔思只觉眼前一花，胸口同时便是一凉。
“你……多铎……咳咳……”
“巴尔思，在你手下装个傻子，知道有多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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