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给屠傲发信息的时候，屠傲正在飞机上。
一个涉及巨额财产分割的离婚案，他准备了很久，亲自带队前去开庭。飞机上，偏头痛又犯了，他合上电脑，要了个盖毯，戴上眼罩逼着自己睡一会。
刚落地，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就看到了周鹏的信息：哥，厂里最近新来了一个小伙，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我一直盯着的那家改装厂。他说那个厂是挂羊头卖狗肉，主要做二手车倒卖，但估计生意不清白，所以对外说是做车辆改装。
第二条信息是：那个老板姓张，但基本不怎么出现。他们接了改装的单子，一般是送到其他厂里去做的。但只有一次，是一辆保时捷，是老板亲自做的。
第三条信息：不确定说的是不是就是你那辆车，感觉挺巧的。我还在打听。
屠傲回复道：好的，我在外面出差，回来说。
他稳了稳心神，努力将此事压在心底，毕竟这次出差是忙工作，一切等回去再说。
下午见过客户，晚上在酒店又带着小顾过了一遍明天上庭的资料，躺在床上已经是深夜了。
他在心里又将几个明天重要的信息捋了又捋，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上庭前，他一般都睡不好，便索性趁着头脑清醒，将重点需要关注的地方、对方可能提供的证据、双方抗辩的焦点再梳理一遍。
他不禁自嘲，自己这样，会不会哪天就猝死了？那，是不是就遂了屠振刚和童慧的愿了？
第二日清晨，他准时醒来，洗漱完毕，简单地用了早餐，换上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外面是一件藏青色的羊毛大衣，叫上小顾，打车出发。
小顾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至少有了些生气。
“紧张吗？”屠傲问他。
“还好。”小顾背着电脑包，仍是那种好学生的样子。
屠傲笑笑，他自己也是从小顾这个状态过来的，挑灯夜战地准备材料、战战兢兢地开庭，随时做好被骂的准备。他还记得第一次开庭的时候，腿肚子在拼命发抖，但是面上仍要强装镇定，死死咬住牙关，努力地控制牙齿打颤。
他也忍不住会回想还是助理律师的时候。每一天都是新的，有好多新的东西需要学习，有很多未知的问题等着去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越是熟悉，就越是陷入模式化的怪圈，想要突破，但无从下手。
而且，有太多的精力被其他事情所分散，需要去维护客户关系，需要拼命挖掘新的客源，需要管理好手下的这群兵，需要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论坛。
有时，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晚上才有时间坐在桌前开始处理堆积了一天的工作。等到第二天醒来，又是数不清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想休个假了。
工作了这几年，屠傲就跟拼命三郎一样，除非生病或有紧急的事情，否则连年假都很少休完。
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生活，真的有点累了。
屠傲收了收有些放飞的思绪，法庭到了，当事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屠傲和小顾迎了上去，寒暄了一阵，便分开进入法庭。
这并不是屠傲第一次打离婚的案子，虽然并不是他的主要业务范围。之前他也接手过这种涉及大额财产分割的离婚案，各种婚内财产转移、留存大量负债的把戏，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屠傲这次代理的是女方，多年的家庭主妇，夫妻两人育有一子。虽然男方出轨在先，且根据屠傲掌握到的证据，男方在外有不止一名私生子。
但是直到上周，女方才告诉屠傲实情：她的儿子并不是与男方所生，而且很有可能，男方已经带着孩子去做过亲子鉴定！
这就让屠傲一下变得被动了很多。果然在庭上，男方很快就出具了一份亲子鉴定书，还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孩子竟然并非亲生，他实在无法接受，要求女方补偿自己这么多年的损失。
女方这边也不甘示弱，提供了男方多次婚内出轨的证据，以及来历不明的家庭债务、未经女方同意的资产过户等等。
双方你来我往，甚是精彩，仿佛对面的并不是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爱人，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对面的敌人！如果站在旁听的视角，倒不失为现场观看了一出现代版家庭伦理加狗血剧。
但作为律师屠傲没法置身事外，他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极力争取，并抓住对方律师的疏漏，“乘胜追击”。他并不是同情女方，只是在可能的范围内，尽力达到她的诉求，这是他的工作。
终于，今日庭审结束，当庭并未宣判结果，择期判决。
屠傲带着小顾跟当事人告别，走出法庭的时候，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自己如同跑完一个半马一般，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屠律，你说咱这案子法院会怎么判？估计他们也头疼吧。”小顾有点颓丧。
屠傲看了他一眼，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法官见过太多比这还要复杂的情况了，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似是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这个案子说到底，苦的就是孩子。”
小顾点了点头。其实双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男方不是亲生父亲，自然是想抛之弃之。女方也并不是真正疼爱孩子，以前是用他作为向男方要钱的工具，而现在，只把他视作一个甩不掉的累赘。
屠傲见多了，有时不免感叹，这样的人，配为人父母吗？
“小顾，别多想了，以后你还会见到更多这种事情的。”
“嗯，我明白。”小顾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
“周总那边的材料都写好了吗？这两天就要交了。”屠傲觉得，要让他快速从低落的情绪走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安排新的活。
“哦，哦，快了快了。”果然，小顾又开始头疼下一个要交的作业了。
因着今天忙碌了一天，晚上两人回了酒店后简单吃了个晚餐，便回房休息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再赶回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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