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凄惨。”林小娘狠声道，“你要有个才名还好些。那样，就算有人想做坏事、恶心事，多少还有些顾忌。为了自己的名誉不会做得太过分，总要扯个情爱的幌子，不会直接做出强迫之事。因为有才名，总还有些人是真的惜才，总还有人关注才女的生平，有了不公，总还有人记录不公，这多多少少是个威慑。”
“可你要是连个才名都没有，那就是一个单纯的美貌女冠，被人欺辱了又如何，连为你可惜，为你伸冤的人都没有！到时候指望盛家，指望你爹爹和哥哥吗？你也说了，他们靠不住。“
“行，就算你爹爹和哥哥靠得住，那将来你爹爹没了呢？你哥哥总要娶妻生子吧，你能保证将来长枫的媳妇能容得下你？她容得下，她的子孙容得下吗？墨儿，不是阿娘非要让你嫁人，是哪怕不嫁人在家，你也不一定能过上安生日子。”
林云知道林小娘说的都对，可“我有钱啊，我可以自己挣钱的。不用哥哥嫂嫂养着。”
“有钱就能解决问题吗？要真只是钱的问题，阿娘早就离开盛家了。”林小娘冷声道，“没有宗族庇护，你一个孤零零的孤女，想拿着银钱在世上好好活，怕不是出门就被人撕了！”
林小娘看林云低头咬唇沉思，知道女儿是听进去了。
“不说外人怎么欺负你了，阿娘说个最简单的事情，若将来你手里银钱，你哥哥家的儿子手里不宽裕，问到你这儿了，你给是不给？给，那就没完了，你要一直给，源源不断，直到你的钱没了或者你没了。不给，你是靠着哥哥嫂嫂生活的，你的银钱早晚也都是他们子女的。”林小娘牢牢抓住林云的手，“你能保证你的侄子都能经受住诱惑，没有人敢谋财害命吗？尤其你手里的钱财还那么诱人的时候？！”
林云被林小娘的话吓了一跳，“那就算我嫁人了又怎么样？”
“嫁了人，就要生孩子啊！”
林云皱眉。
“生了孩子才算是在夫家立足了，尤其生了儿子，你后半辈才有希望。”
林云真的不喜欢这种说辞，低头不说话。
林小娘掰过林云的脑袋，直直盯着她道，“我和你说真的，不嫁人，不生儿子，你下半辈子就要活得战战兢兢，没一刻能安生的。”
“生了孩子不孝顺的也多了。”林云辩解道。
“是呀，不孝顺的也有，可你看看哪个做官的，要名声的敢不孝顺了？但凡要前程的人，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做孝子贤孙的？谁敢让自己背上不孝的名声？”
林云咬牙，林小娘的有道理吗？的确有一定道理，但大多是歪理。就像刚才说起长枫那还没影子的儿子，一直在提醒林云要提防未来侄子会谋财害命，说起林云自己的孩子，则是说孩子会孝顺。
这不是因为长枫的儿子就一定是坏人，或者说林云将来的孩子就一定是好人，而是因为血缘关系。封建社会构建了一个以血缘关系为模板的“君臣”“父子”权力结构，孝道和三纲五常一样，都是统治阶级为了让社会稳定，对老百姓进行的的道德驯化而已，中国一直以来以孝治天下，就是要求百姓要像敬重父亲的一样去效忠君王，以天然的亲情伦理为样板，去约束百姓。
通行千年的社会规则，根深蒂固，身处其中的人就算不清楚其中的剥削本质，也本能地知道怎么做最有利于自己生存。
林云碰上的是封建社会最坚硬的铁壁，她下意识地笑了，这个世界真的太不讨喜了。
林小娘仍在继续，“没有男人做靠山，没有子女做依靠，你想过将来的境遇吗？”
林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一直觉得，盛家还不错，盛紘也还行，至少盛紘不会将女儿当礼物送出去。她一直觉得新的人生还不错的，至少是可以躺平的。盛家如今这种情况，明显处于家族上升期，按照北宋对于士大夫的优待，只要林云不跳脱，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就算不嫁人，盛家也能庇护她几十年没问题的，可......林云没想到，封锁是时时刻刻，方方面面的。
“墨儿，阿娘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要有什么波折。那些才女的故事听着好，但咱们不学那个，行吗？”林小娘抱住林云，眼底泛着红，“阿娘知道你不高兴，谁也有天真的时候，也都异想天开过，但阿娘告诉你，不行的，阿娘就想你能平安快乐一辈子。”
林小娘擦擦眼泪，盯着愣住的林云郑重说道，“阿娘不知道你觉醒的宿慧是什么？也不知道上天安排你觉醒宿慧是为了什么？阿娘不问，但阿娘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你好好的，随波逐流就好，平凡庸俗也罢，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林云被林小娘的话堵得难受，“我......我......”
“墨儿，”林小娘哽咽道，“哪怕是嫁个举子呢，阿娘也希望墨儿能嫁人的。阿娘不希望你异于常人，墨儿，你要记住，出头的椽子先烂。”
林云很丧气，林小娘有理，林小娘全是好心，拳拳爱女之心，林云根本无法反驳。
林云抱着林小娘准备好的衣衫回山月居，耳边还回响着林小娘的话，“墨儿，世道就是如此，有权有势，日子才能过得好，也才能护住自己。墨儿，你要听阿娘的，阿娘不会害你的。”
盛家收到荣府游园会的请柬，喜得王大娘子满面红光。就算知道，荣飞燕和墨兰是好朋友，荣家是因为墨兰才给盛家发送请柬的，也不影响王大娘子的好心情。荣家现在交往的人家都是盛家攀不上的门户，如兰能进入那个圈子，未来的夫家有了更好的选择，这就是好事。
林小娘说了一堆话，劝林云一定要去游园会，但去不去游园会，王大娘子和林小娘都没有决定权，最后还是要盛紘拍板，决定盛家和荣家的关系走向。外面官场的事情，盛紘知道的更多，也更明白朝堂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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