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璋深深地看着顾知瑜。
他以前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弟弟。
如今想想，其实从未认识过他。
知瑜如何长成了这般扭曲的性子？
不，不必想那么多了。
顾知璋倏地扬手，抓住从前方暗处抛来的剑，从剑鞘中抽出直指顾知瑜脑门。
顾知瑜暗暗震惊。
他刚才不是骗过了顾知璋的侍卫吗？
把剑扔过来的又是谁？
交错缠绕的树枝后，刃八向刃一得意地一挑眉。
“我这个准头还不错吧。”
刃一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刃八。
“幸亏小郡主带着咱们把顾将军救了出来，不然大景又要损失一员猛将了。”
刃八也沉重地点点头。
叹道：“火烧得愈发大了。”
在冲天的火光下，顾家两兄弟对峙着。
两人周身皆充斥着一股犟劲。
“你弑父杀母，国法难容，我身为大景镇西将军，必要以身作则，将你正法。”
热气一股一股地扑在顾知瑜脊背，温度高到仿佛要把他的皮肉连带骨头都给融化。
这种热叫他格外焦躁，听到顾知璋的话后产生的恶心反胃之感冲淡了这股难安的情绪。
“镇西大将军，真是好了不起呢。”
顾知瑜眼神轻蔑，目露凶恶。
“兄长，你斥责我有千般万般恶毒，可你何尝不是奸诈阴险呢？”
“总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娘在给我喂药的时候，你非要凑过来给娘看你在学堂写的文章，不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你能去学堂读书，而我只能被关在家中喝要命的苦药吗？”
“其实我很清楚，你嫉妒我。”
“你嫉妒我有爹娘的疼爱，所以你事事都势必要做得比我好。”
“我身子不好，连出门散步都是奢侈，而你却偏偏选择去军营、去纵横沙场，还每月给家中寄信回来，你和将士们对酒当歌、骑马打猎。”
“你就是为了气我，嘲讽我是个躺在床上，被爹娘伺候的无能的废物。”
“我方才说你蠢，其实不然，你可聪慧。”
“镇西大将军爹娘不爱、身世凄惨，说出去有多少人会心疼啊，再不计前嫌地把我这个体弱多病的胞弟接回府荣养，你顾知璋不就交口称赞、有口皆碑了吗？”
他笑着鼓掌，道：“真是好计策啊，兄长，等你将我伏诛，在百姓们眼里又会成为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英雄。”
“但是你杀了我也没用。”
顾知瑜笑得从容。
“至少我能用这副康健的身子死去，而你余生都要被病痛所折磨。”
“兄长，等你被各种病症折腾得生不如死时，或许你会理解我的做法。”
“难怪。”
顾知璋眼睑略微泛红，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见，带有几分苦涩道：“你竟这般恨我。”
爹娘恨他，至亲的胞弟也恨他。
他活这潦草二十几年，除去打仗，竟一无是处。
仅仅过了几息，眼中犹豫之色便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毅然决然的坚定。
“你恨我，我也要杀了你。”
随着顾知璋话音落下，冰寒的剑身猛地刺入顾知瑜的腹部。
顾知瑜猛地喷出一口血。
顾知璋握着剑柄，又往里深了几寸，直接捅穿了顾知瑜的脏器。
“抱歉，知瑜。”
他以一个拥抱顾知瑜的姿势，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亲手杀你，总比你要在大理寺受万般刑罚要轻松，你过去受了太多煎熬，哥哥给你一个干脆的死。”
“没关系。”
顾知瑜咧开嘴角，血又流了出来，“哥，你一个人带着这副残缺孱弱的身子好好活，弟弟祝你、希望你长命百岁。”
“很抱歉打扰你们兄弟情深。”
蓁宝忽然出现在两兄弟身侧，眼睛水灵灵的，声音脆生生的。
“但是纸鱼叔叔，你的换命符早在你送给智障叔叔那日就被我换了，你喝下的那碗符水，上面的符箓是我用糖浆画的，喝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有点甜甜的？”
震惊之下，顾知瑜再次喷出一口温血。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顾知璋，腿一软摔得半跪，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蓁宝。
“你早就知道？”
蓁宝眉眼带着淡然的笑，默认了。
顾知瑜不死心问：“何时？”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蓁宝指向他的心口，“就知道你的心脏是黑的。”
顾知瑜咧开一个带血的笑。
“郡主还真是深藏不露，臣下受教。”
说完，顾知瑜倏地倒地，合上了双眼。
哐啷一声，顾知璋手中的剑猛地掉落在地。
艰难地走来，脚上仿佛绑着千斤坠。
他抓起顾知瑜的手，手心本就低的温度迅速冷却，只剩一片寒凉。
除了木材燃烧的啪啪声，顾知璋剧烈的心跳声也格外明显。
他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顾知瑜的还算安详的面庞，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流一滴泪。
蓁宝能感受到顾知璋对顾知瑜的恨意和怨意。
但他们毕竟是兄弟，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还是孪生的兄弟。
都说孪生胎的联结比之普通的兄弟姐妹更深。
这种感情是不同于世俗的情感的。
顾知璋恍然的目光掠过顾知瑜腰身，在他腰间定住。
银白色的腰带上系着一根碧玉做的小竹子。
那是顾知瑜及冠时，顾知璋亲手用碧玉刻的，送他的成年礼。
顾知瑜收到了爹娘给的不少生辰礼，只有这枚挂坠他贴身戴了多年。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枚吊坠还是别的什么含义，已经没人知道了。
顾知璋扯下那枚挂坠。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带着官差也赶了过来。
看到院使府如此惨状，不禁瞠目结舌。
“太医院院使次子顾知瑜弑父杀母，纵火行凶。”顾知璋冷静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今已被兄长顾知璋处死伏法。”
他看向大理寺卿，“我明日亲自入宫觐见陛下，必会一一向陛下说明。”
大理寺卿长长叹了一口气。
“顾将军，您请节哀。”
这叫什么事啊？
亲弟弟杀害了父母，如今弟弟又死在顾将军手上。
顾将军从此以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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