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将军讲到这里,眼神黯淡下去,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那对几百年前功败垂成的惨烈战争,至今仍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可残酷的现实已然铸就,纵有万般不服,又能如何呢?
“圣君,”虚影将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追忆,“那一战,末将亲率麾下将士,个个以一当十!我们顶着漫天箭矢冲锋,闪避过滚落的巨石,跨过横七竖八的乱木障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末将第一个冲破了敌军布下的重重包围圈,撕开了一道缺口!
圣君,我们的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勇士啊!
缺口一开,后续的弟兄们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眼看胜利在望,我们即将反客为主,将包围我们的敌军反噬!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异变陡生!天空毫无征兆地刮起了狂暴的旋风,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他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困惑与怨气:
“我们都是北地男儿,习惯了干燥苦寒,何曾见过、又何曾适应过这等阴湿诡谲的南方天气?
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怎么偏偏就在我们即将逆转战局、反败为胜的节骨眼上,老天爷就突然翻脸,降下如此反常的风雨?”
将军握紧了虚幻的拳头,声音沉痛:
“事实上,并非天意弄人!是有一个家伙出现了!他浑身笼罩着刺目的金光,就那么高高地、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人身形异常高大,手中握着一柄拂尘,看那装束气度,分明是道门中人!敌军阵中,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喊:‘无忧真人来了!无忧真人来了!’”
“这一喊,敌军低迷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如同打了鸡血!而在那无忧真人的诡异术法加持下,敌军阵势仿佛凭空生出了千军万马,幻象丛生!
我们的勇士,那些刚刚还奋勇争先的北地儿郎,看到那摄人心魄的意象,心中不由生出了怯意,阵脚大乱!
许多人竟被吓得掉头往回跑……就这样,我们付出了无数鲜血与生命才艰难攻上包围圈,眼看就要成功的突围……功亏一篑了!”
虚影将军长长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悔恨与不甘。
景无名心中了然,原来在当年那场决定性的战役中,是师门长辈——师伯祖无忧真人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助了南方的军队。
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再次浮上景无名心头:为什么师伯祖那一派系,总是站在南方军队那边,处处与己方为敌呢?
难道说,他们那一脉,竟是天造地设,专门为了制衡甚至毁灭自己这一方而存在的宿敌?
虚影将军见景无名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思考战败的原因,便又悲愤地补充道:
“圣君,我们被死死围困在这葫芦谷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山上因暴雨引发了山洪,滚滚浊流倾泻而下……
更糟的是,我们都是北方人,根本适应不了这南方山地潮湿闷热的气候,水土不服之下,很快大部分将士都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南方军队趁此机会,如狼似虎般攻入谷中……屠戮……屠戮了我们所有的勇士!”
说到此处,虚影将军的声音变得无比狠厉,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南方军队多是小人行径,胜之不武!他们不敢堂堂正正对决,只会用这等卑劣手段!”
景无名心中清楚,许多北地战士确实勇猛善战,悍不畏死,但在谋略和应对复杂地形、诡谲战术方面,往往有所欠缺。
若是堂堂正正的对垒厮杀,北方胜算极大;
然而一旦陷入复杂地形或被对手以计谋相困,南方人则常常能占据上风。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一点点谋略上的优势,往往就足以决定整支大军的生死存亡!
只是,面对这位满腔悲愤、至死都认为自己败于“小人”而非“谋略”的将军,景无名实在不忍心直言其短,点破他们当年败亡的更深层原因。
“将军!”景无名将思绪拉回现实,直接切入主题,“你们……你们既然早已在数百年前就战死于此,化为英灵,为何还要苦苦寻求我的帮助?”
“圣君!”虚影将军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言喻的悲苦之色,声音颤抖,“我们整整十万将士啊!全都惨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葫芦谷中!这还不够吗?
更可恨的是,死后我们的魂魄还被那无忧真人以强横道法封印于此!圣君,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们连投胎转世、再入轮回都做不到!
甚至连每年七月半鬼门开时,想回家乡看一眼苦苦等待的家中老小……都成了奢望!圣君……这……这难道不比死更令人绝望千百倍吗?”
景无名默然。
是啊,死亡本身或许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至亲至爱的家人从此孤苦无依,而自己身为儿郎、身为父亲,却连最后一眼都无法看到,连一句遗言都无法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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