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简咽了咽口水。
黑暗匍匐在这个未知的空间,周至简一进来,便精准地捕捉了他。
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唯独拉着伊米尔有些发烫的手,才让他觉得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吃……吃……吃……」
周围是那个时而消失、时而出现的沉闷的声音,随着精神力波动在他的脑海中扩散。
这声音,伊米尔听不见。
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声音的源头,就是母虫神经中枢的位置。
“啪嗒。”
伊米尔打开机械手电,将周围照亮。
黑暗中,一点微光亮起,两只虫子踩在软绵绵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循着声音发出的源头走去。
「吃……吃……吃……」
越是接近声音的源头,周至简却听见,他听到的那个声音并没有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大声,反而特别轻柔,似乎在虚弱地呼唤着,呼唤着什么的到来。
或许正是周至简的到来。
伊米尔雌父的光剑,经过刚才那一劈,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不能用了,伊米尔按下按钮,将光剑收回,扣在了自己的腰侧,想着或许回去之后,他能找虫修复。
或许这不是周衍繁想要的结局,不是里埃尔想要的结局,也不是周至简想要的结局。
但大战马上就要结束了,虫族与异族宿怨也即将宣告终结,伊米尔找回了雄父的遗物,而周至简也即将见到小昊……
小昊、小昊……
周至简在心中默念小昊的名字。
他不敢想,经过一万年,再见到小昊是什么情景,他甚至没想过,他还能再见到三十而立之后的小昊。
小昊年幼稚嫩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说到小昊,他的头脑中还是那张爱笑的小圆脸。
想到这些,周至简五味杂陈,紧紧握着伊米尔的手。
起先他听见异族潮中夹杂的呼喊,听见实验室里小男孩的求救,他觉得小昊一定也在等待他的救助。
可是越接近小昊,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其实这才是小昊真正想要的。
小昊想为他姐姐报仇,想为人类报仇,才隐忍屈辱至今,才会发出“吃”的精神力波,发动一场又一场异族潮,让异族进化了又进化,最终将虫族吃光,将残酷的宇宙蚕食殆尽。
“雄主,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这时候,或许是察觉到了周至简心中的踌躇与不忍,拿着手电的伊米尔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周至简回头,对伊米尔笑了笑,说:
“嗯。”
伊米尔的想法很简单。
他不知道小昊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想着,小昊是周至简的亲人,要是周至简不忍心杀小昊,那就回去,继续与异族作战,直到在战场上死去,完成自己作为一只军雌的宿命。
而周至简又怎么忍心让伊米尔经历如此残酷的命运呢?
「吃……吃……吃……」
走着走着,周至简带着伊米尔来到了那声音发出的源头,伊米尔举起手电,这时候,周至简抬起头,看见了犹如万年古树根一般虬结在一起的庞大神经网络,而小昊……
“小昊……”
周至简嚅嚅出声。
在神经突触与突触的连结处,小昊,变成了母虫神经细胞上凸起的一颗肉瘤。
周至简愣神了片刻,然后缓缓走上前,伸出手去,摸上那颗鹅蛋大小的黝黑丑陋的肉瘤,随着神经细胞的鼓动而颤动。
周至简手刚碰上那肉瘤,肉瘤发出的精神力的波动,在那一刹那,与他的心跳合拍了!
他听见那肉瘤发出一顿一顿的声音:
「吃……吃……吃……」
到底是吃什么呢?
在还没到这里来的时候,周至简只能听见遥远的精神力波发出“吃”的声音,他觉得是小昊在用精神力波影响母虫,让木虫号令异族将虫族全部吃光。
然而走到这里,碰到了小昊变成的肉瘤,他才真正听清这股精神力波动在说什么。
带着忧伤,仿佛是怀念过去,小昊发出的完整的声音是:
“妍雅……妍雅……吃……吃……吃……吃饭……”
妍雅是谁,没经历过那段末日时光的周至简不知道,但周至简听见小昊那么努力,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吃饭,仿佛也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在地球、在家乡云南的时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
除夕那天,爸妈,姐姐、姐夫,还有他和小昊,全家围坐在年夜饭桌前,年幼的小昊是最积极的,总是不顾姐姐的训斥,调皮地敲着碗筷,用家乡话说,吃饭,吃饭。
是啊,饿了就想吃饭……
小昊,小昊他是饿了……
小昊是想吃饭,是想回家,是想回地球的!
他这趟,是来对了。
“小昊,对不起,舅舅来晚了,安息吧。”
周至简眼角流下了两行泪,同时举起了毒素注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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