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人多，什么样的姑娘都有，钱有财一旦出去了，保不准要变心。
刘美林长得俊俏，性格也好，又能干，她倒是不担心闺女没人要。
可放眼整个公社，各大队的小伙子，条件能赶上钱有财可没有几个。
钱有财亲爹是大队长，他本人又有出息，平时踏实肯干，现在又能考上大学，读了大学就相当于有了铁饭碗，毕了业，学校分配工作，钱有财就是城里人，多好啊！
孙芳华越想越觉得钱有财就是绝无仅有的金龟婿：“美林，今天中午咱们吃酸菜粉条，我加一小勺猪油，等会你盛一碗，给有财端去。”
“我不去。”因为孙芳华当众奚落江苗，刘美林心里还憋着火。
突然听她又提到钱有财，刘美林更没好气：“我给他送菜？我拿啥身份给他送菜？传出去，让人家怎么想？”
“你这孩子，啥身份？你说啥身份？那肯定是准媳妇的身份啊！”孙芳华扫她一眼，笑滋滋地说，“那小子是被你迷住了，你赶紧的，趁他还没出去念书，把他拴牢了。”
“我看这婚事也得趁早，早结婚，才算吃了颗定心丸，你听妈的，一会去给他送菜，顺便提一句婚事。”
刘美林气呼呼：“现在又要趁早了？这是看人家能考上大学，又着急了？”
“要提你去提，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说完，扭头进门。
孙芳华只看到一道残影，话都没说出来，人就消失了。
这一天，村里处处都在议论这场高考。
晚上，江苗躺在炕上，听到身侧不时有翻身的响动。
她控制音量，柔声问：“妈？还没睡？有心事？”
沈秀芝没想到自己尽可能放轻动作，却还是吵醒了江苗，当即有点慌张：“妈吵到你了？”
“你睡，我不动了。”
江苗侧过身：“妈，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咱们娘俩很久没这么聊过天了。”
她特别自然地把脚丫伸到沈秀芝被窝里，江苗去年抢着帮许林涛干活，下地插秧，光着脚丫子就往水田里踩，长久下来，就有了体寒的毛病。
所以天一冷，她手脚就特别容易冷，这都进被窝快半个小时了，这双脚丫子还冰疙瘩一样。
一放进被窝，立刻带来一股寒意，沈秀芝不嫌弃反而用手握住江苗的脚丫，反复揉搓。
“你这体寒是病，得精心护理着，女人家可不能体寒，体寒容易生不出娃。”
这是村里赤脚大夫说的，沈秀芝记在心里。
“我可不生孩子，我有糖糖就够了。”江苗侧头看了眼糖糖，小丫头张着小嘴巴，睡得十分香甜。
“傻话！这丫头是乖，可女人家还是得有亲生骨肉，亲生的才靠得住，要不等你老了，就只能瘫在炕头上哭。”
沈秀芝眉头紧皱，特别认真地强调，“孩子是牵住两口子的一根绳，没有孩子，这日子总会出问题，再说了，哪有女人家不生孩子的，生了孩子的女人才是完整的。”
沈秀芝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大拇指按着脚底板，从上往下按压。
她力道大，频率快，没一会江苗就觉得脚底热乎乎的，像添了个小火炉。
她舒服地缩缩脑袋，又一次由衷地认可了“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句话。
沈秀芝的关怀是让人幸福，但沈秀芝这番话，江苗却不敢苟同。
她扁扁嘴：“这么说，我现在还不是个完整的人了？”
“我就算是生娃，那也是把她生下来，让她来享福的，真要是为了给我后半生找个依靠，那就更不能生了，我可不能让我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着一对老头老太的后半生，那她得多辛苦啊。”
江苗的话很新奇，思想很怪异。
借着月光，沈秀芝看着躺在身侧的女儿，手里捏着女儿的脚丫。
明明亲闺女就在眼前，可不知怎的，在江苗神采奕奕地说出这番话时，她突然觉得闺女很陌生，像是一个从大城市来的陌生女孩。
她记得，从前苗苗一直都想要个孩子的，苗苗总说，不生个小孩，她就不能算真正的女人……
见沈秀芝迟迟不说话，江苗凑过去，抵住妈妈的额头：“妈……有你真好。”
沈秀芝回过神，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太奇怪。
她神色温和下来：“闺女，有财他们的高考成绩下来了，你的……”
“我的成绩在江州市公布，咱们县看不到。”
不过她有底气，她觉得……最少应当能拿个市状元。
为啥这么有底气呢？因为她本来是个农学博士啊，让博士生去做高考题，还是1977年的高考题，和让高中生去做幼儿园升学考试题没区别。
越级碾压，不考个市状元都是她江苗没实力。
江苗哄小孩一样拍拍沈秀芝的肩膀：“妈，你等着瞧吧，陈长庚花了三四个月时间给我补课，我的成绩肯定能给你和我爸一个惊喜。”
她用陈长庚当借口，提前给自己考高分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沈秀芝这下确定了，她闺女应该是真的参加了高考，但究竟能考成啥样……她也没抱多大希望。
聊完这句，母女俩默契地不再说话，各自闭眼，酝酿睡意。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早，清水村炸开了锅。
一大早就听到门外不时传来说话声，伴随着几声狗叫，隐约间还能听到几声啜泣。
江苗翻个身，用被子把头蒙住。
棉被哪里有隔绝声音的本事，她被吵得头都要炸掉，翻个身，没好气地坐起来。
糖糖也被吵醒了，哼唧着坐起来，一张脸小脸写满困意，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江南从外头蹿回来，嘴角裂到耳根子：“真是江婷她们家出事了！”
“不知道是啥事，队长他们全去了，江婷在家里闹着要上吊嘞！”
“啊？”沈秀芝担心起来，“要上吊？这得多大的事啊？老江，要么你去看看……”
江德彪也是这意思，一个村住着，总不能眼看着亲侄女去寻死啊！
江苗在屋里就听到这三口子的对话。
赶紧出声：“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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