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出了电梯间。
走廊里的声控灯一盏一盏的向着尽头亮起。
可他却像被什么东西缚住了手脚，沉甸甸的，迈一步都难。
熟悉的房门半掩着。
人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黎少桀远远的迎了出来，脸上讨好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刺眼。
“裴哥哥。”
黎少桀几乎是半抱着将裴玉带进了屋，将房门踢好，撒娇般的要去亲他。
熟悉的气息环绕过来，裴玉心里蓦地一疼，下意识的偏开了脸。
黎少桀搂着裴玉的手臂僵了僵。
连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笑了笑，殷勤的帮他脱下西服外套，然后半跪在地上给他换鞋。
若是放在平时，裴玉一定会亲昵的揽住他的脖子，然后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房间缠绵索求。
可是今天。
裴玉低下头，看着男人微微有些凌乱的发顶。
竟只觉得鼻尖泛酸，心口传来一阵阵绵延的疼，就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反复戳刺，或许并不致命，却能疼得他连喘气都难。
“裴哥哥，我给你炖了银耳汤。”
黎少桀将拖鞋套在裴玉脚上，没有抬头，
“你先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会，我给你盛上来……”
不知为何，从见到裴玉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开始，他就莫名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害怕对上他盈满泪水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之后。
裴玉暗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却冷得如覆冰霜：
“演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黎少桀……”
“……”黎少桀半跪在地上的身体狠狠一滞。
他猛地抬起头，骤然睁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慌。
“裴哥哥……”
他抖了抖唇。
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四目相对时，他看到裴玉倒映着自己的眸子就如同一张织密的网，用深不见底的寒意将他死死锁住，就连挣扎都不能了。
“裴哥哥……”
“裴哥哥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黎少桀索性直接就地跪好，试探着去抱裴玉的腰。
可还没容他抱紧，裴玉竟抬脚将他狠狠踹翻在地，凝视着他的眼底都爬上血丝了。
“所以……”
“接近我，是为了帮你哥哥对付黎循吗？”
裴玉问，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不，不是的！”
“你听我说……”
黎少桀重新爬起身，用力抱紧了裴玉的双腿，仰头看他，
手臂间高高隆起的肌肉都在打颤。
可是此刻，裴玉只觉得脑袋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某种疯狂的情绪充满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就快要把他撑破了，一味地只想要发泄。
他血红着眸子，看着黎少桀大狗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目光。
曾经的一幕幕。
温馨的，缠绵的，动情的……
所有的温柔缱绻都变得充满讽刺。
假的。
都是假的。
他的心在呼喊。
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沉醉其间的傻子！
黎少桀的话。
他现在一句也不想听，一句也不敢信。
只是那么无力的贴靠在墙壁上，紧闭着双眼，挂着泪水的睫毛敛动轻颤。
“你这么辛苦去装鸭子，伺候一个商业对头……”
“牺牲是不是大了点？”
裴玉淡色的唇微微开启。
就连声音都像裹着血丝般，那么冰冷，那么难过。
“你走吧。”
他说，
“我不要你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了。
再也不要了……
玄关里的感应灯忽然就灭了。
冰冷的玻璃窗隔绝了窗外的繁华喧嚣，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抽尽生气的昏黄。
模糊的光影落在黎少桀写满不敢置信的脸上，整个人都仿佛化成了一座石膏雕像，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是第一次看到裴玉这样冷漠决绝的样子。
那种悲伤和绝望忽然具象成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泥潭，将他裹挟着陷落，越是挣扎，就陷得越快。
“我不走！”
“我不能没有你，裴哥哥……”
黎少桀眼眶泛红，紧抱着裴玉的双腿絮絮的说着，那种小心翼翼的不安就像生怕一个不注意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当初见面时，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黎循。”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告诉你实情，只是因为我怕你知道我是黎少桀就不要我了。”
“就像现在这样……”
黎少桀的声音渐渐开始哽咽了，喉咙被撕裂，每一句话都裹着粘腻的血腥，
“裴哥哥。”
“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你不走……”
“只要你不走……”
黎少桀喃喃的祈求着。
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捧到裴玉面前，只要他肯看一看……
他这辈子，桀骜不驯，纨绔冷血，鲜少为他人落泪。
可是这一刻，竟从没想过自己会哭得如此无助。
眼泪落入嘴角。
是被他遗忘多年的咸湿味道。
裴玉没有说话。
黎少桀的一切在他这里，都早已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
他只是默默从男人的手臂间挣脱。
转身向着卧室走去。
厚实的木门“砰”的一声关紧，紧跟着传来落锁的声音。
刹那间。
两个人的世界就变得格外安静。
裴玉无力的背靠在门板上，用手挡住眼睛，眼泪却再也止不住的淌落下来。
卧室里很暗。
一瞬间的崩溃
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光。
……
不知过了多久。
客厅里终于响起黎少桀沉重拖沓的脚步声，随后，是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裴玉仰起头，心里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走了么……
也好。
以欺骗开始的故事，通常逃不过这样的收场。
这不也是自己想要的结局么……？
裴玉抬手紧按着胸口，艰难的喘息着。
不知为何。
这里忽然疼得厉害。
那种痛苦，就像把他的五脏六腑统统搅碎了一样。
他用力扯开衬衫和领带，踉跄着走进浴室。
打开花洒。
冷水沿着头顶倾泻而下。
一道道水痕沿着脸侧淌落下来，就像是他心中不断垂落的泪，打湿了整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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