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雠啊……
隶持之心头反复滚过这两个字，看着叶伤槐的目光，惊诧一点点消褪，逐嗓音此时渐平和。
叶伤槐心里好笑：不过是他掩藏的司隶校尉署少主的身份被揭穿，居然一副被天雷劈中的模样。
叶伤槐摆了摆手：“我也是在那之后才知晓为何练如一直对你又敬又畏。真真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几天就敕封卧虎校尉，难怪连齐王这样的亲王对他也不敢托大。
“她怕我，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隶持之目光柔和下来，往日清朗的嗓音此时却有点钝钝的低哑。
“不单单？”叶伤槐重复这几个字，旋即问道，“那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
隶持之看着她，思量着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出实情，冷练如乃至齐王，都怕他端正看他们一眼？仅凭一眼，就能看出每个人的前世今生，能知死生贵贱？
“你，自己想吧！”他若是如实说了，叶伤槐定要问他从自己脸上看到了什么？到时候，自己怎么回答？
“这我怎么想得到！”叶伤槐翻个白眼，正想抱怨几句，就见隶持之旋身走了。
“喂，去哪儿？”白色狐裘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叶伤槐急急追了上去。
隶持之脚下不停，只丢下几个字：“去收网。”
寒风扑面，在人的脸上盘旋一圈，把冬日的冷意肆意漫撒。一高一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逐渐远去，融入杭州城的百姓中去……
两人前后脚回了府衙，却见府衙没了上午的人来人往，有几分安静。
叶伤槐拎了个小丫鬟来问，却说接了齐王提前到杭州城的消息，林慕远带着一干官员都前去迎接了。
叶伤槐诧异：“居然脚程这么快，提前了！”
隶持之早已先一步去了库房。守卫的兵士纷纷行礼。
“王大人！”
“嗯。”隶持之，不，是王持应了一声，如鹰隼般的眼神犀利地打量着面前的兵士，询问道，“有何异动？”
为首的军士摇了摇头：“一切如常。”
王持点点头，不再停留，回了自己房里。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前头被叶伤槐叫去打听的王府侍卫回来了。
“……依您的吩咐，属下在市井之地流连打听。这几年来，杭州城万事太平，没有出过什么大案要案。此次赈灾银被盗，已经是炸破天的大案了！”侍卫总结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理了理思绪，又道，“至于您说的偷盗大案，杭州城不曾发生过这般离奇的。不过……”
叶伤槐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也有人提过，五年前在绍兴、金华、丽水一带，都有乡绅豪富家中离奇失窃的案子。只是近些年再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离奇失窃？如何离奇？”叶伤槐细问。
侍卫答道：“听说也是家里的银两财宝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的。报了官也理不出头绪，找不到贼人。”
“那不就跟赈灾银失窃一样？离奇消失！”叶伤槐喜上眉梢，感激道，“没想到你打听到这么多消息来！真是谢谢你了！”
侍卫正要回答，叶伤槐又比了比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还有这个，一并谢了！当然，谢仪另备。”
侍卫哪里敢收叶伤槐的谢仪？！连忙推辞：“叶大人太客气了！属下万不敢当！”
叶伤槐杏眼一弯，笑了起来：“我这人，谢别人从来不是给钱给物的。”皆因她置身道一观长大，这钱啊物啊，好像跟道一观绝缘一样。所以，她和师父都活得抠抠搜搜窝囊样儿！
侍卫困惑的眼神瞥向她。
“我只能靠我那点本事儿，帮你化解几分。”说话的时候，叶伤槐一直看着侍卫的脸。
侍卫就算再怎么后知后觉，此时也都明了了。当即一抱拳：“谢叶天师大恩！”虽然叶天师话没有说完，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凭叶天师通鬼神的能力，定是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了！
叶伤槐摆摆手：“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外头说说嘴……”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躲在房间里吃点心的叶伤槐都感受到了空气里的那股波动之感。
她打开房门，就见院子里丫鬟仆从行色匆匆，面色紧张。
来了！
把手指上捏着的小点心往嘴里一塞，叶伤槐不耽搁分毫，迈步往外走。
人刚走到前厅，就见迎面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虽然是一群人，却都噤声一片，只余衣料在走动间发出的沙沙摩擦声。
“王爷，您注意脚下……”
一把苍老的嗓音响起，叶伤槐就见一身华服锦缎的年轻男子，迈着缓慢的步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近。
叶伤槐看到熟人的脸，面色却是一敛，郑重行礼道：“见过王爷！”
空气中，扇子刷地展开，带出一股子寒气。
林慕远连忙上前半步，恭敬道：“王爷，鲍巡抚，这位就是冷大人请来的叶天师！”
齐王乜了一眼，没有开口。
站在齐王左手边的鲍云来，已是耳顺之年，一抔黑白参差的长须留了一指长。此时，他捋着长须，已长有几个寿斑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味，冲叶伤槐开口道：“林知府说叶天师一来，就寻到窃银贼的重要线索！只是老夫没想到，他口中的叶天师居然是个小姑娘！”
叶伤槐闻言，眉眼一弯，回答：“年岁不在高，有才就行！”
鲍云来是年初才到任的浙江巡抚，此前并没有听说过叶伤槐叶天师的名头，只当是有些能耐的江湖术士靠了点微末小技骗得杭州知府的信任。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大言不惭，直接点破自己的心思，一时间心里就生出些恼怒来。
他正待开口，就听自打城外迎来就一直沉默着的齐王突然开口。
“叶天师，此间如何了？”
齐王手上的扇子又刷地一声收起来，拿在手上轻晃。
“王爷在此，定能震慑邪祟。这案子，说破也就破了！”
叶伤槐话音刚落，林慕远就欢喜冲她道：“叶天师说得极对！王爷洪福齐天，甫一进城，就有杭州城乡绅富豪结伴迎接，更是以杭州商会的名义捐银三十万两，助我们补上被盗的赈灾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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