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怃竭力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语气有些虚弱："有什么好说的，人命由我不由天，放心，我还可以在坚持，不会在你没自由之前就撒手人寰的。"
被戳透心思了的凶也没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暗暗用着内力帮他疏解淤血。
"小春他们到琴绥了吗？"
"到了，他们刚刚传信来说琴绥敌兵尚少，不出两日就可攻下。"
祁怃感受到那股内力在自己身体里来回游走，疲惫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的就要倒下，倒下的前一秒还在吩咐凶："对方不会太安静，让小春注意琴绥的山间动向，不可掉以轻心。"
说完这句话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凶目光复杂的看着晕倒的祁怃，这已经是他这半月晕倒的第四次了，你真的还能坚持吗？
在一片虚无之中，祁怃一席白衣席地而坐，袖摆衣边都绣着金色的凤纹，高高扬起的马尾上系着两根镶金的飘带，若有似无的微微将他的发尾轻轻吹动着。
他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皮上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
"你真的甘心吗？"
一道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偌大的空间看不到尽头和边缘，一瞬间四面回响，每一道声音都准确的传进祁怃的耳朵里。
"你敢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吗？"
"你甘心放弃你的一切吗？"
"你甘心丢下那个爱你如痴的人吗？"
"你甘心抛弃你的好友兄弟吗？"
"祁晟，说话!"
"祁晟，回答我!"
"祁晟，你甘心吗？你无悔吗？"
"你怨吗？"
四遭的声线变得复杂多变，像极了很多人站在祁怃身边，拼命变成一道利剑钻进他的耳朵里。
"无悔亦无怨。"
祁怃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似乎狂风巨浪都无法激起一丝起伏。
"不，你的心告诉我，你有悔，亦，有怨。"
"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
那些声音突然变得愉悦，像偷吃到了心爱饴糖的小孩，声调尖细又满足。
"你悔，你悔为什么留不住那些好人，你恨，为什么你保护的百姓不相信你，你怨，为什么祸害总是遗留万年，祁晟，你有怨，你有滔天的怨气!"
声音一溜烟飞走又猛的钻到另一种耳朵里，声音带着虚假的悲凉，"你看啊~从小到大唯一对你好的师傅为你死啦~你的父母从小就把你抛弃了现在守着新娃娃过的安好~"
"你看啊~你保护的人们在唾弃你的付出~你看啊~爱你的人都为你而死啦~"
"嘻嘻~你是个祸害，把身体交给我们吧~安心的去吧~"
"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氤氲着恶毒的诅咒，祁怃没有睁开眼，双手却不住的在颤抖，许多画面像皮影戏一般在他脑海里浮织。
他看到师傅的身体被插入几柄长剑，几位他曾熟悉交好的前辈嘴角凌冽着从没见过的恶毒笑容，疯狂在他所栖息的破庙里搜索师傅的一切，师傅的嘴角溢出毒血，朝着僵在原地的他摇摇头。
他看到某次没有处理掉本就无罪的替罪羔羊，那些人朝他扔烂菜叶子臭鸡蛋，骂他眼瞎如猪狗，黏腻腥臭的味道染脏了他新做的云绣长袍，再也洗不下去了。
他看到刚出生的自己被无情抛弃在破庙里，四月杨柳纷飞的柳絮似冬日鹅雪飘下，差一点眯了他的眼睛。
他又看见他的父母住在干净明亮的大房子里，一家人欢呼雀跃的为他的弟弟庆祝学堂考试得了丙等。
各种画面交织的最后，他看到自己的尸体在荒野暴露，野狗黑鸦无情啃咬啄食，却又嫌弃他早已腐烂淬毒的内里，晃晃悠悠的离开，只有苍蝇蛆虫不嫌弃他。
"看到了吗？这是你的结局，亲爱的，放弃吧，放弃你那破烂的命运，把生命交给我。"
祁怃颤抖到浑身冒冷汗，脖颈上粗壮的青筋暴起，他搜寻不到一丝快乐的痕迹，是几日食不果腹，是赶着毛驴风餐露宿，是永远存不住的银两，是大户人家的嫌弃……
是永远不能复刻的少年青春。
"放弃吧……把身体交给我……我来帮你……"
各种恶毒诱惑的声音无孔不入的钻进祁怃点身体里，在他流淌的血液里沸腾狂叫。
几滴血珠从祁怃的嘴角滴出，他睁开深褐色的眸子，眼角有忍耐痛苦激起的红晕，他放松了身体，平躺在这里，松开的双手血迹斑斑，他咬破了舌尖。
"我叫祁怃，我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有人很好的朋友兄弟，有两个小屁孩一直缠着我给我快乐，有几个哥哥一直为我担心给我补给，我的师傅在天有灵一直在为我祈福，人只有两只眼睛，看不清这广阔世间的角角落落，人只有一颗心脏，却总是容易滋养出两个人格。"
"神都无法规定人心，但我们应该知道，好人永远存在，人人心善之下世间便会美好，我不是神，我亦有心魔，但我不惧，我无悔亦无怨，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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