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奥垂下一直折磨着太阳穴的手，向后靠上椅背，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的表情，但还是让我有些紧张，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接待室里一时间安静得只有我们两人一猫的呼吸声。
他看着我，最初的怒意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更确切的说，是质疑。
他不理解我的选择，正如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对尤里西斯如此排斥，后者甚至在狩猎大赛救过他的命。
这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尤里西斯并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艾里奥本可以把这埋在心底，但他还是告诉我了，像是在表达，「他的确如你所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到底好在哪里？”艾里奥心平气和地发出疑问，好像真的很困惑。
我犹豫了片刻，小心问道，生怕又不小心激怒了他，“……您想听我一条条列出来吗？”
“……”
嗯，看表情应该是不想。
艾里奥沉思片刻后放过了这个问题，长叹一声，“是该有个年长的女性来跟你讲这些，我本来以为克莱娅能说点什么，算了，果然不该指望她……”
他愁闷地看着我，好像对接下来的对话有点苦恼，但又不得不说：
“……巴德尔·拜伦，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记得，上次狩猎大赛的时候还远远地望见过，那时候，他本来想过来打个招呼来着……”
艾里奥一愣，皱起眉，“还有这么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是啊，但他看见尤里也在，就走了。”
“我明明警告过他要远离你，胆子真大啊……”艾里奥的怒火再次重燃，还好这次烧的不是我。
随后，他讲了一个让我再也无法直视巴德尔·拜伦的花边新闻，大意就是这人脚踏多只船，有一条船还怀了小船，人渣至极。
故事讲到一半，船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我偷偷看了眼表，从这场对话开始，竟然才过了十分钟，看来时间的确是相对的，这间屋子里的时间流速恐怕比外面要慢上几倍。
“哥哥，你难道觉得尤里和拜伦公子是同一种人吗？”
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并从艾里奥脸上看出，他也松了口气……说者不想说，听者不想听。
“不觉得。”他坦诚地答道。
“那这个故事的寓意是？？”
“在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前，你能想到巴德尔·拜伦是这种人吗？”
……谁想得到啊，我就想不出来这么膈应的人设。
“想不到，因为我不了解他啊，我也没想过要去了解他……但我真的很了解尤里。”
艾里奥无非就是想表达，知人知面不知心，让我提防着点尤里西斯罢了。
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就可以了，我没必要非得说服他，于是只点到为止，但艾里奥显然不想这么轻松地放过我。
“那些上当的贵族小姐们也自以为很了解巴德尔，都是被他的脸蒙蔽了……”
艾里奥无可奈何地，再次叹了口气，“伊妮特，不要相信太漂亮的男人。”
“哥哥也很漂亮，难道连您都不可以相信吗？”
我既对他的话不完全信服，又想讨好他让他消气，只能别扭地用夸赞表达自己的不满，艾里奥听了我的话神色复杂，良久，他淡淡地抬起眼，终于再次开口：
“……显然还是不够漂亮。”
这句话说完就没有下文了，他安静地看着我，我直觉他的话别有深意，只等着我发问了……
但我没打算问。
万一问出来了……他这么骄傲的人，还是别说得那么清楚比较好吧。
“哥哥果然还是偏帅气的类型啊。”我一如往常那样夸赞道，又逼真地打了个哈欠，“哎，明天一大早我就得出发去魔塔了，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回来再谈吗？”
艾里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宝石般的红眼睛里闪烁着幽微的光，仿佛沉淀着将去的夕阳，就在我担心他会脱口而出什么我再也无法假装没听过的话的时候，他张开嘴，免去了我的担忧：
“……不用谈了，你去休息吧。”
“晚安，哥哥。”
我如释重负，刚转过身，背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就一僵。
“你的情商忽高忽低的，会让我觉得，你有时候是在装傻。”
“啊？什么？”我回过头，当场表演装傻。
“行了，快走吧。”
艾里奥不耐烦地摆摆手，作势就要把我赶出去，“受委屈了立刻跟我们说，要让我发现你在尤里西斯那忍气吞声，给奈哲尔家丢人，你就等着吧……”
我向他行鞠躬礼，不正经道，“是！我一定努力欺负他！给家族争光！”
“……”
******
回到房间后，埃莫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轻轻落在床上，急切地整理起了混乱的毛发，他绿幽幽的眼睛带着怨气扫向我，猫耳也向两边低伏下去，把对我的不满完全透过肢体表现出来了。
“抱歉，刚刚实在太难熬了，下意识就……”
下意识就把手里的小猫摸得乱七八糟的……
“喵。”
他原谅我了。
我在忙碌的猫身旁坐下，看着他理毛的过程中，心里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埃莫，你觉得我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伊妮特，是同一个人吗？”
猫歪了歪小脑袋，这确实是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又补充道：“不是外表这种肉眼可见的相同，是灵魂上的，你能分辨出我们是否是两条不同的灵魂吗？”
从他恢复记忆那天起，我就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我却感觉已经没有什么问的必要了。
一定是我。
埃莫洛德逐渐变回人型，我的视线随着他，从俯视变成了仰视，他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还没记起太多……但您魔力的味道从来没有改变过，您的灵魂当然也一样。”
精灵以魔力为食，而魔力产自灵魂，所以每个人的魔力，在精灵那尝起来，味道都是独特的。
……一直以来，都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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