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把江翊送到门口，主仆二人站在大门口相视无言了半晌。
一个犹豫着要不要将人带走，一个犹豫着要不要跟人走。
“你回去吧。”江翊先开了口，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你留在莫府，帮我好好照顾阿晟。”
青雾紧绷着的嘴角明显松了，“如释重负”四个大字快从那双微弯起的眼里蹦出来。
江翊不禁奇怪，这孩子这些日子跟在莫庭旭左右频繁出入宫中，在一群人精的眼皮子底下晃荡，看起来不光没学到那些人的半分精明，反倒连反应都变得比以前生动了。
这变化若单只是放在青雾身上来看，该算得上是桩好事，但如今莫庭旭的处境复杂，青雾作为他的随侍，言行想必也免不了被人盯着。
江翊对于这位“大舅哥”颇有好感，加上他如今深陷朝政算起来也是受了自己的拖累，能不能帮上忙姑且另说，至少不能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的人给他添了麻烦。
这样想着，冲青雾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莫庭旭站在廊上，远远地见他们二人脑袋凑到一起，看样子还有一会儿“小话”好说，便回身走到莫庭晟房门口。
不等他敲门的手抬起来，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对于里面那位好弟弟的“未卜先知”，莫庭旭并不意外，了然一笑推门而入，看到莫庭晟坐在桌前，面前摆了两个满斟的杯子，像是等候已久，他明知故问道：“都听到了？”
莫庭晟抬眼：“兄长不是知道小弟方才在那里才那么说的吗？”
莫庭旭回来的时机赶得巧，他才刚把江翊推出门，并未离门多远，加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隐藏过自己的气息，不过一扇门的距离，即便不去刻意感知，按照他们三人刻进骨子里的敏锐，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就站在门后。
方才那番话，无非就是屋内屋外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确实如此，”莫庭旭倒显得大方，承认得没有半点敷衍：“你既然没有阻止，那说明愚兄并没有猜错你的用意，对吗？”
莫庭晟正往自己杯里倒第二杯茶，闻言手上顿了顿，却没答话。
“既然已经原谅他，又为何要让他难堪呢？”莫庭旭又问。
莫庭晟手上控着劲儿，往杯里满上小半杯：“兄长为何这样觉得？”
莫庭旭：“为兄不敢说全然了解你，但想来你若是还在气头上，当不可能让他留宿一宿，不是吗？”
莫庭晟又是一顿：“他昨夜醉得厉害，我.......”
莫庭旭笑着摇了摇头：“他那身酒气，显然都只是附在衣物上，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莫庭晟终于停下手里不停续茶的动作。
是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即便一开始有些混乱一时不查，后来也便反应过来了。
可江翊醉酒是假，满身的疲惫却是做不得假，他终究做不到真的视而不见。
说到底，这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莫庭晟便也不再辩解：“谁知道呢，当局者迷，兄长看得如此明白的事，江翊那般的聪明人，不也需要兄长提点之后才明白吗？”
莫庭旭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江翊方才在门口时流露出的茫然和惊慌没有半点虚假，的确像是全然没有搞清楚情况。
这“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莫庭旭不禁感慨道：“为兄是闹不明白你们两人情人之间这些弯弯绕了。”
莫庭晟轻笑：“莫说兄长，其实我自己也没弄明白。”
莫庭旭见他虽然声音里带了笑意，脸上却似乎透着苦涩，眼中思虑之重比前些日子更甚了，关心道：“你看起来困顿更甚了？”
莫庭晟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郁气：“许是这几日在府上闲得无事，便容易胡思乱想。”
莫庭旭不插嘴，就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是个常年领兵之人，不论偶尔展露的是什么姿态，埋在骨子里的坚毅和沉稳都是实实在在的，神色淡淡地递过来一个眼神，便能有安抚人心的奇异作用。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好像不论你说的是什么，他都可以全然理解。
“说来有些矫情，”莫庭晟道：“自我同江翊相遇之后，我们身边便麻烦不断，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许多次他都是受我所累......”
“此次也是，若不是因为我，他行事断不会这般莽撞冒险，而我竟然还以此为由扬言要给他教训，”莫庭晟自嘲嗤笑了一声：“这般倒打一耙......”
“阿晟。”莫庭旭看不惯他自怨自艾的模样，出声打断他，道：“虽说这本是你二人间的事，为兄不该置喙过多，但有些话，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兄长请说。”
“宫中动乱那日，我事先拦下江翊，在你回来之前，我问过江翊一个问题，我问他，他此番如此兵行险着地筹谋，有没有想过兴许你在牢中，可能等不到他。”莫庭旭微顿，等着莫庭晟收回漫无目的的视线与自己对视，才问他：“你可知道江翊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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