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回应他们的是马车里裴如丹温柔如水的安抚声，“姣姣，娘抱你下去见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姨母他们好不好？”
女娃娃软绵绵地应了声“好”。
马车外，一片沉寂。
“姣姣怎么会来？”裴如彤一脸疑惑地问道。
她眼底掠过一道过分明亮的光芒，一闪而逝。
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裴如丹所乘坐的那辆马车。
下午赶路的时候，她就听老太太说了，大姐夫秦长渡马上要娶平妻了，大堂姐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一时意气地独自离开京城。
乍闻这个消息时，裴如彤便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裴家倒了，大堂姐这个世子夫人自然也就坐不稳了，大姐夫现在娶平妻，一旦平妻诞下长子，怕是就要逼迫大堂姐自请下堂，好给人挪位子了。
没有人回答裴如彤的话，其他裴家人的表情更为古怪。
很快，那辆马车的门被推开，裴如丹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下了马车，怀中多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娃。
梳着卯发的女娃娃穿着件粉红绣芙蓉花的袄子，粉雕玉琢，染着红晕的面颊吹弹可破，樱花般的小嘴紧抿着，小巧的五官精致得就像是那观音坐前的龙女般。
女娃娃明显有些不安，一手抓着娘亲肩头的衣料，僵硬地环视着众人。
“哎，”甄氏低低地在裴如彤耳边叹了口气，用只有母女俩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大姐莫不是以为用姣姣就可以逼国公府请她回去？”
太天真了！裴如彤嘴角扯出一抹讥诮。
大堂姐擅自离京，简直愚不可及。
如今定国公府大可以冠她一顶贞洁有失的帽子，任她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自证。
一子错，满盘皆输。
可见啊，人便是一开始有好运道，也要看她有没有这福能担得起。
“姣姣！”裴晏之激动地喊道，兴奋地对他身边的虞昭昭说，“昭昭，那是我外甥女。她是不是很可爱？”
妹妹真的很可爱啊。虞昭昭连连点头，心想：爹爹新给她做了一只“小猫咪”，她可以带妹妹一起玩。
黄氏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各种揣测在她心头如万马奔腾般掠过，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在她的情绪爆发以前，裴老太太黑着脸道：“走了一天，大家都辛苦了，有‘什么话’等安顿好了再说也不迟。”
老太太给了黄氏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别让人看了笑话。
黄氏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这个逆女真的是被老太爷给宠坏了！
甄氏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对着庄子里的一个婆子道：“劳烦你带路了。”
对于裴家这边的暗潮汹涌，楚时聿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没多看一眼。
“笃笃。”
他抬手在见驴车的窗槛上轻轻叩了两下，“蓁蓁？”
静了三息，里头才传来楚蓁懒懒的声音：“来了来了。”
她和虞晚晚这才一前一后地下了驴车。
虞晚晚一手捏着一叠纸，一手拿着那只袖驽，嘴里嘀嘀咕咕：“若是往箭匣里再加一矢，恐怕会牺牲一点威力，怕是没法一箭射穿颅骨了。”
“不行不行。能连发四矢虽好，这若是成了花花架子，就得不偿失了。”
“晚上，我和叔父再商量一下。”
虞晚晚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根本不管楚蓁什么反应，又自顾自地往下说：“等到了下个城镇，我们还得找个铁匠再打些铁矢。”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走到虞似夫妇跟前，才骤然发现周围没什么人了。
“叔父，大伙人呢？”虞晚晚愕然问道。
虞似好笑地揉了下侄女的头：“我们先去安置，袖驽的事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虞婶子好笑地斜了夫君一眼。
晚晚的性子还不是像他！
楚时聿心头警铃大作，觉得自己可不能输给这姓虞的丫头了。
他答应了妹妹给她做一张弓的，得加紧才行，否则等这姓虞的丫头做好了袖驽，岂不是把他给比下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
“蓁蓁，我出去一趟。”楚时聿说走就走，决定现在就去挑选竹材。
他一声口哨唤来了黑马玄焰，骑上马。
拉了两天马车的玄焰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撒欢狂奔，没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楚蓁并不在意楚时聿到底去哪儿，他那么大个人了，大江南北哪里没去过，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黑鹰在庄子上方的天空盘旋，巡视，那悠然自信的态度等于告诉楚蓁这里很安全。
今晚注定是个安宁的夜晚。
蒲庄里的院子早就提前收拾好了，裴家人被安置到了庄子一个东北边的院子。
有裴老爷子在，长房自然是优先住了居中的正房，二房、三房分别住东、西厢房。
哪怕这屋子不比从前京城的裴府，却也比这一路住过的大通铺好上了千倍万倍。
众人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屋子。
又过了一炷香，便有小厮领着一个头发花白、相貌清癯的青衣老者以及一个三十几岁的道士来到了堂屋。
裴敬衍携谢氏、楚蓁、裴旭之等亲自走到檐下相迎。
“老蒲。”裴敬衍随意地对着青衣老者拱了拱手。
谢氏也认得对方，眼眶不由发酸，郑重地屈膝福身：“蒲老太医。”
一听对方是太医，裴旭之眼中一亮：祖父带他们来这里见蒲老太医，是不是代表二哥中的毒还有希望……
蒲老太医对着谢氏摆了摆手：“裴夫人无需多礼。”
“相当年，若非裴大元帅，老夫这一家子怕是都要死在肃王手下。”
蒲老太医直接把话挑明。
他与裴敬衍是有故交，但是那点子故交却远远比不上裴渊的恩德。
对此，裴敬衍并不在意，唇畔噙着一抹温和淡然的笑容。
他的目光转而看向了那名落后了两步的中年道士，但见对方士手持一柄雪白拂尘，身量中等，松形鹤骨，身着一袭简简单单的灰色道袍，却是让他穿出了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气度不凡。
“这位是……”
蒲老太医笑着拈须道：“这位是上清观的无虚道长。”
“上清观”三个字令在场众人都是微微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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