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云水馆的生意较之先前，稍显得淡了一些。店里新换了店伙计，据说前面那个顶伶俐的小伙计，已回老家娶媳妇去了。不过那不爱人间烟火的美掌柜还在，依旧在柜台内对往来茶客爱搭不理。可偏偏为他容色而来者，依旧络绎不绝。
申时末了，茶客陆续开始换场。一个淡黄衣裙的姑娘反而逆流而动，披着斜阳暖色而来，一入店门便笑意盈盈道：“小哥，今儿可有新茶？”
小伙计赶紧迎上来，“姑娘，您想要哪种茶呢？”
“哟，我这才几日没来，怎地就不认得了呢？”
姑娘面上若笑非笑，声音略微拔高，语气稍显不悦。
伙计愣怔，反应的间隙，那掌柜已从柜台后走出。
“明珠姑娘莫怪，伙计是新来的，还没见过姑娘呢。”复又转身冲一旁道：“我来就行，你忙去吧。”
小伙计还算伶俐，赶紧赔了不是，便去其他桌上招呼了。
“新茶有的，请姑娘上二楼雅间一坐。”
掌柜双眼煜煜，粲然含笑，让人心下悦然，哪还有气要撒。
他已转身向楼梯处走去，明珠便也尾随其后。
明珠在此处并未久留，只消一两刻钟便出了云水馆。令人称奇的是，那从来不认真看人的掌柜，不仅亲自送她出门，还远远的多看了几眼。
刚过酉时，太师府便已掌了灯。暖光映照着门前尊兽，为其拢出一片沉沉威严。
明珠绕过大门，在侧门递了腰牌，进到府内。
天色近晚，院中人影朦胧。
“是明珠姐吗？”
春晓的声音，隔着一方距离传来，疑问中带着些许喜色。
“是我。”
春晓快步迎上来，“姐姐怎这个时候后来了？家里可还好？”
“都好。我也走了好些时日了，心里惦记着夫人，就提前回来了。夫人可好？”
春晓接过她肩上的包袱，笑道：“夫人无甚大碍，还是跟以前一样淡淡的。姐姐回家休假，都能惦念着夫人，难怪夫人倚重你。我们虽不如姐姐服侍的好，但好歹也没敢松怠半刻，绝对也是尽心尽力的。哪里就让姐姐这般操心呢？夫人恩典，允了姐姐半月假期，我们都眼热着呢，偏姐姐闲不住。”
明珠也笑着打趣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厉害丫头！”
“姐姐快些去锦园吧。夫人前日还问呢，你走了这些日子，本还以为要几天之后才能见着你呢。你现在出现在夫人面前，夫人肯定高兴。”
明珠将茶递给她，道：“这茶是我经过云水馆的时候顺便拿的，你拿去给茶房，让他们膳后沏了。”
暮色渐落，烛光透过灯璧，将这满园苍翠蒙上一层朦胧雾色。院内清幽，只几个当值的丫鬟侍候着，珠帘被过窗吹来的风拂得微微摆动，隔着帘子就能听见兰夫人轻微的咳嗽声。
“这才几天，夫人怎的又咳嗽起来了。”
明珠紧走几步，抬手掩上窗门，又对旁边的小丫头道，“把那边的窗户也掩上吧。”
“不碍事。”兰夫人语调平淡，“老毛病了，过两天就自己好了。”
明珠走过来，将人至外厅，“夫人身子金贵，夜里寒凉，还是注意的好。”
兰夫人搭着她的手，轻言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这气色，倒比先前好了甚多。”
“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多少会有不舍。只是前面走的时候，就觉得夫人身子见弱，回去又见兄嫂过得都好，心里惦念着夫人，便提前回来了。”
明珠扶着她坐在窗下茵榻上，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暖茶来。
“老是让你惦记着。”
“夫人这话可是折煞明珠了，念着夫人本是应当……”
门处有人影微动，稍舜便有三五小丫头捧着食盘进来。为首的近前来，“夫人，晚膳备好了。”
“嗯，”兰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放着吧。”
明珠讶异，“夫人怎么不去前厅用膳？”
“最近身子懒得很，就让他们把饭菜端到这边来了。”
一桌饭菜，兰夫人并未怎么动筷，便让人撤下去了。
明珠陪着她闲闲叙话了一些时候，兰夫人面上生起倦色，便早早的洗沐歇息了。这厢刚刚收拾完，正欲熄灯之际，门外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兰若……”
兰夫人侧卧在塌间，眉眼微垂，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明珠便向前走=行了几步，冲着门外轻声道：“夫人刚刚歇下了。”
“嗯，听闻夫人身子不适，现下如何了？”
“还是陈年旧疾，轻微咳嗽，现在好多了，大人不必担心。”
“那……告诉夫人，让她好好养着。”
“是。”
映在门上的身影迟疑片刻，转身离去了。
明珠回来，为兰夫人掖了被角，放下帷纱的如意钩。熄灯掩门时，不觉轻微叹了一声。
时下九月，夜已寒凉如斯。半空悬垂的弯月散着微弱的清光，皎皎月辉衬得这锦园淡凉如水。
仆使就寝的屋内，烛火正在跳动，在静夜中炸出一道噼啪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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