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法慧的动作太快，韩子高完全没有料到，他伸手去拉杨法慧，杨法慧挣扎着甩开他，吼道：“让我死，不要再救我，我现在死了，还能追上阿彪，奈何桥上我要跟他约定，下辈子还做夫妻，求求你，蛮子，不要再救我了，救活我，我还会死，你还要让我死多少回？”
杨法慧头发着了火，很快身上也烧着了，韩子高抱住她的腰，想把她拉出篝火，自己的衣袖也跟着着了火，章昭达伸胳膊从背后锁住韩子高的脖项，抬脚踢开杨法慧，把韩子高从火堆里拉了出来。
“阿姊——”韩子高伸手还想去拉杨法慧，杨法慧已烧成火人，她惨叫着很快倒在篝火里，渐渐不动了。
黄苍一直围着篝火打转，呜咽不止。
天亮了，章昭达指挥着两个军士从熄灭的柴堆里收拾出杨法慧的残骸，重新挖开张彪的坟，打开棺材，把残骸放了进去，又把坟冢填埋好。
韩子高跪在坟前，欲哭无泪，眼泪已经在昨晚哭干了。
章昭达蹲在韩子高身旁，劝慰道：“夫人一心求死，你救不了她的，这样也好，夫人达成心愿和张刺史在一起了，你就当他们夫妻隐居山林好了。”
这时骆牙和侍卫们护着陈蒨也来了，陈蒨跳下马，问章昭达：“杨夫人呢？”
章昭达对着坟冢歪了歪嘴，长叹口气：“呶，在里面陪着张刺史呢，唉——”
陈蒨有些吃惊，他跪在坟前，焚香叩拜，道：“张刺史，若你当初愿意归降，也不至于此啊，您的夫人是位贞烈女子，令人佩服，有妻如此，陈蒨其实羡慕张刺史，唉——”
“田横感义士，韩王报主臣，若为留意气，持寄禹川人。唉——，唉——”
有人在身后嗟叹不已，陈蒨回头见是张彪的曹掾陆山才。
“张兄，我来送你了，呜呜——”陆山才跪在坟前，捶胸号啕痛哭。
陈蒨站起身，走到韩子高身边，拉起他的手，道：“子高，我们回去吧！”
“杨夫人已经找到归宿，你留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和我回去吧！”陈蒨又道。
“我们打来打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韩子高甩开陈蒨的手，冷冷道。
“什么？”陈蒨一愣。
韩子高愤然道：“我以为像王僧辩、杜龛这样的人该杀，但为什么像张彪这样的忠义之士也不放过呢，就因为他忠诚王僧辩，不肯归降我们？沈泰、申缙卖主求荣，尤其是申缙，他就是个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但他们照样做官，将来还不知爬谁的墙头。还有纪机，一个强盗头子，手上沾满无辜百姓的鲜血，可他现在却被朝廷封为高州刺史。最可恨的，是那个留异，投靠南郡王又背叛南郡王，投靠侯景又背叛侯景，投靠王僧辩又背叛王僧辩，几易其主，对百姓残暴不仁，作威作福，百姓没有不恨他的，可是这样的恶人，只因为送了几车米粮给你，你就上书朝廷给他封官加爵。像这些恶人，朝廷不严惩他们，官还越做越大，天理倒底何在？我们打王僧辩倒底是为了什么？”【留异，绍泰二年，以应接之功，除持节、通直散骑常侍、信武将军、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封永兴县侯，邑五百户。】
陈蒨跪坐在子高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臂膀，道：“子高，不要怀疑我们打王僧辩是错的，这世上像留异这样的恶人不少，像申缙这样的小人更是比比皆是，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张彪是忠义，可他是愚忠，一条路走到黑使得自己家破人亡、身死功灭。朝廷新立，魏国和齐国虎视眈眈，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对于各州郡守，我们必须拉拢，只要他们明面上归顺朝廷，不举兵反抗，我们就不能打他们给自己竖敌，这些州郡其实还是各自为政，朝廷给他们加官进爵不过是名义上的，你懂吗？你看不到恶人有恶报，那是时候没到啊，我们能做的是，终有一天会和他们清算，你明白了吗？”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打赢了仗，却害得杨阿姊家破人亡，她什么都不要，只想和夫君在一起过平民百姓的日子，都不行吗？呜呜……”韩子高哽咽着，扑倒在陈蒨的怀里，陈蒨抚摸着他的发髻，叹息道：“你这个傻孩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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