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媛听到哥俩的争吵，想下来劝劝。软底的布鞋声音很小，但吴克还是觉察到了。
没有了说话声，李媛媛也站住了。其实哥俩继续争吵，李媛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吉庆园搬到昌乐门，卑微低贱生活了七年。孙慕容和吴克将她从地狱救出来，但过往经历已刻入骨髓，此生已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是之前属于客人，现在只属于孙慕容一人罢了。
没了爱情，也失去做贤妻良母机会，剩下一副活着的皮囊，只有灵魂深处还闪着那么一束道德的光。而这束光，因为孙慕容和吴克，也变得暗淡。
这条命属于他俩，两人却同时选择了当汉奸。不过，从两人的争吵当中，李媛媛又看到渺茫希望，孙慕容并不想让吴克当的那么彻底和铁杆。
可吴克还是坚持自己想法，还有孙慕容自己也坚持当汉奸。
曾想过，孙慕容会毅然决然走向战场。如果战死了，李媛媛会毫不犹豫为他殉情。被逼无奈才走上风尘之路，到了九泉之下，会重新来过，变得冰清玉洁，可以正大光明偎依在孙慕容怀中。
现在李媛媛死心了。劝说吴克，鼓足了所有勇气。现在心里除了卑微，再没有了其他。哪天孙慕容对她厌倦了，也不会伤心，选择独自离开。
兄弟俩仍没有动静，李媛媛也就转身走回卧室，但只是站在了门口。眼泪又流了下来，命是两人的，但人属于孙慕容，不能一直待在吴克家中。
楼梯没了动静，吴克抬头看了一眼，又扭头看着孙慕容，低声问：“哥，她怎么办？”
孙慕容先叹口气，又摇摇头：“现在我还不能娶她，只好先让她暂时住在这里。”
不能娶，还不如让李媛媛远走高飞。吴克皱眉撇嘴：“不行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俩成了孤男寡女。”
孙慕容毫不客气：“那你就去新宅住啊，那里房子更多。”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了？”吴克忽地站起来，往自己卧室走。
“你干嘛去？”孙慕容问。
“我睡觉去。”吴克大声回答完，又扭过脸来，冲孙慕容骂道：“你们真是——”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可以骂孙慕容一肚子男盗女娼，可又怕李媛媛听到。那就太伤人了。
没想到，李媛媛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既然吴克有意赶她走，她更没有脸皮留下来。
李媛媛看看吴克，强忍着泪水，脸上露出微笑：“你是想骂我们俩男盗女娼吧？对，我们就是。”
吴克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孙慕容瞪了吴克一眼，上前揽住李媛媛肩膀：“都当汉奸了，还什么脸不脸的，媳妇，甭搭理他，咱们上楼。”
“好的，先生。”李媛媛抬起手来，装作撩拨头发，擦去眼里泪水，又笑意盈盈，娇媚地挽着孙慕容胳膊，一起走上楼梯。
我的天哪，三十年代也这么狗血？吴克抱住自己的头，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话：“别摔着了，没人伺候你们俩！”
“放心，我俩互相照顾。”楼上传来孙慕容恬不知耻的声音。
“混蛋，大混蛋！”吴克回到卧室，砰地关上门，也不开灯，摸黑直接上床。
可睡不着。过了一会，又隐隐听到李媛媛抽泣的声音，心里更加烦乱。吴克决定了，明天就搬到新宅，眼不见心不烦。
辗转反侧，刚要睡着，电话响了。两部并联电话，一部在客厅，另外一部在吴克卧室。
吴克拉亮电灯，从床上下来，拿起电话，听到一个几乎已变得陌生的声音：“你好，吴科长，家里还有进口毛纺布吗？”
“好像没有了，都清仓了。”
“好吧，这要过年了，也没有开门的布店，我想做一身新风衣，估计是不成了。”
“你别着急，明天早上我再问问。”
“好的，如果有，就跟我说上一声。”
来电话的是江林申，党务调查室上线，被临时征召到军队的医生，吴克以为他已随第三集团军走了。
按之前约定，只要江林申给吴克打电话，就是尽快见面。吴克也想见江林申，想听听上峰情况及具体指示。
以吴克知道的历史，抗战时期中统并不像军统那般突出表现，但也是国党两大特务组织，估计也能发挥些许作用。所以，既然已进入系统之内，就先安心待着。
放下电话，吴克继续上床睡觉。楼上仍隐约能听到动静，吴克捂住耳朵，连续骂了两声：“臭不要脸，真臭不要脸！”
吴克想多了，孙慕容和李媛媛只是在聊天，而且现在声音已经很小。
李媛媛想离开吴克家，但孙慕容不让。李媛媛问为什么，孙慕容不回答，反问李媛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媛媛沉默了。
其实孙慕容说不能娶李媛媛，并非所愿。战乱年景，李媛媛又如此楚楚可怜，孙慕容已顾不上家规，昨天夜里说要娶她。但李媛媛拒绝了。
李媛媛真心喜欢孙慕容，也相信孙慕容说的是真话。但就因为心里的这份真爱，李媛媛觉得自己已失去和孙慕容谈婚论嫁的资格，只能等孙慕容厌倦了，然后离开泉城，寻一片山林，削发为尼，此生与青灯为伴。
看着李媛媛默不吭声，孙慕容笑笑：“我给你答案，要么走，要么留下。”
李媛媛抬头看着孙慕容：“您让我走吗？”
孙慕容伤感地点点头：“看你自己意愿了。”
李媛媛跪倒在孙慕容面前，满眼泪水：“我想走，但不想看着少爷您再这样沦落下去，到头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此类的话，李媛媛已经说过两次。
孙慕容伸手拉起李媛媛，叹口气：“可我真舍不得让你走了。”
李媛媛点点头，小声说：“虽然我们不可能再有夫妻名分，但我是您的人，都听您的。”
孙慕容笑了。现在留下李媛媛不是为了占有，而是有了其它想法。
昨天夜里他再一次向付仲平报告，决定发展李媛媛成为复兴社成员，也就是当他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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